姑娘仅能用左手中指敲击键盘 挽救上百欲自杀者
“80后张海迪”钟倩:
“我死盯着那一点梦想,将人生写得方正”
记者 邢婷
大部分时间,钟倩的世界小得可怜:一间15平方米的房间和一部破旧的轮椅。房间那头是瘫痪在床的父亲,房间这头是因重度残疾而被死死困住的自己。
这个四肢变形、仅能用左手中指敲击键盘的姑娘却硬是闯出了一方天地:她开办的心理热线9年来接听4000多人次咨询,挽救了上百名企图自杀的人;她先后撰写了39份百姓提案,不少内容被全国政协委员带上全国两会;她不间断地自学,写下上百万字文章,让不少文学名家惊叹不已。公益梦、文学梦……生命的奇迹仍在继续,她被越来越多的人称为“80后张海迪”。
这一切是如何成为现实的?“我在困境中死盯着那一点机会和梦想,将人生写得方正,将心灵写得简素,将青春写得绚丽,将世界写得精彩。”这是钟倩的答案。
十六载,终与“不死的癌症”握手言和
厄运降临的2001年春天,钟倩只有16岁,正值紧张的中考备考阶段。
最初是高烧、乏力、消瘦得厉害,钟倩被医生初诊为“幼年类风湿”。两周后,病情的恶化令人始料未及。
挨过复习阶段,钟倩挣扎着参加完中考,直至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钟倩突然发现自己已无法站立,她在监考老师的搀扶下才得以走出考场。
最终,她被确诊为类风湿病晚期,这种病在医学界有“不死的癌症”之称。钟倩在病床上接到了高中录取通知书,即便所有的高中课本都包好了书皮,但病情已经不允许她继续学业。
接着,便是漫长的康复过程。随着病情加重,钟倩的关节开始变形,无法下地行走,体重从最初的110斤骤减至不足50斤。疼痛不间断地折磨着这个花季少女,这是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疼到极点,钟倩撕心裂肺哭喊的场景常引得四邻落泪。
“我眼巴巴地看着病魔把我撂倒在床上,自己连抗争的力气都没有。”钟倩回忆。更令她心酸的是,下岗的父母为自己借钱治病时遭遇无数次“闭门羹”。她不止一次恳求父母放弃治疗,但父母都强忍泪水直摇头。
最难的时候,朋友送来张海迪写的《轮椅上的梦》,就像是一团火焰重新点燃了钟倩内心。“不论多难,梦想的路还是要走下去。”钟倩咬牙对自己说。
5年后,经中医治疗,钟倩可以慢慢坐起身,开始看书自学。而一件小事几乎再次击垮她的自信:因关节变形,她甚至握不住笔。
一切从零开始。每晚,她坐在床前,用蜷曲变形的右手在父亲特制的写字板上一笔一划地练习写日记,关节时常疼得让钟倩喊出声来。坚持整整一年后,她获得了济南市硬笔书法比赛特等奖。
生活开始向这个女孩展示更多的可能,钟倩终与“类风湿君”握手言和。
这意味着“臣服于命运遭际,接受身体的残疾,怀揣希望阳光地活下去”。
“轮椅上的公民”:用希望温暖更多人
2008年,命运再一次和这个不幸的家庭开了个大玩笑:钟倩的父亲因脑出血失去意识,经抢救最终瘫痪在床。一个三口之家有两个重病患者,生活该如何继续?
钟倩和母亲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残酷的经历让她想到更多:如果没有那么多志愿者和社会爱心人士慷慨相助,自己和父亲能不能渡过难关?自己又能为这个社会做些什么?
想法萌生后,钟倩开始勇敢地尝试:她开通心理热线,在分享中用希望温暖更多人。2008年,这条励志公益热线以QQ、电台和信件的方式延伸至五湖四海,短短时间,一个个陌生人的求助纷至沓来,这令钟倩备感意外。
第一个热线电话让钟倩记忆犹新。电话那头是南方某大学的大四男生,他因压力大想放弃考研。“你说我该怎么办?”男生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期待着钟倩的回答。
“你想放弃的读书机会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四五次疏导后,男生终于下定决心迎考。当年,男生考研成功,得到喜讯的那一刻,钟倩激动地落泪:“原来我真的可以帮助别人实现梦想!”
9年间,就在那间15平方米的小屋里,钟倩接听、回复了4000多个热线咨询,其中包括上百个有自杀倾向者的来电。在她的倾听与开导下,有的贫困生摆脱了自卑,也有打工者收获了爱情,残疾人放弃自杀念头……为提高咨询的专业性,2010年,她报考并通过了心理咨询师三级考试。“我体会过挫败、痛苦,乃至绝望,我愿以这份得之不易的豁达回馈那么多人的信任。”
在公益路上,钟倩越走越远:加入齐鲁爱心社,帮助聋哑儿童募集人工耳蜗治疗费用;担任小学校外辅导员,带领孩子们参与公益;先后为30所大、中小学作励志主题教育报告。
2013年,钟倩作为百姓代表参加山东省政协十一届一次会议,会务人员特地将她安排在当年张海迪坐的位置。
在她眼中,这无异于一分沉甸甸的责任。她执着地在提案中为残疾人群体鼓与呼:推出津贴制度保障贫困重度残疾人生活、落实无障碍出租车津贴(补贴)制度……连续4年的山东省政协百姓提案评选中,她均获优秀奖,最多的一年提案数多达13个,《残疾人无障碍设施亟需立法》的提案还被全国政协委员陈德展带上了全国两会。
“每个人都有责任感,残疾人也不例外,”钟倩说,“我首先是一个公民,然后是一个80后、时代新青年,最后才是残疾人。”
握紧残笔,写下磨难中一丝美意
钟爱作家卡夫卡的钟倩将自己的经历比作一场“变形记”,重压与剧痛下却也有意外之喜:与文学邂逅,并由此走向新生。
8年前提起笔,就再也没有放下——她将这归于疼痛的启示。
最初尝试给报刊投稿,每每石沉大海,钟倩不免沮丧。怎样才能写得更好?她问遍了周遭的朋友,得到的答复如出一辙:“多写多练,总有发表之日。”
写得不多,那就下功夫写。钟倩不知疲倦地敲打键盘,时常忘记吃饭和上厕所,一坐便是七八个小时。关掉电脑时,她常一头栽倒在床上,全身动弹不得。
知识储备不够,那就拼命地读。一长串的书单拉出来:鲁迅、张中行、季羡林、老舍、巴金、史铁生、博尔赫斯、海明威、卡尔维诺……她常去图书馆借来书,如饥似渴地读,直至今天,仍保持每周7本书的阅读量。
狭小的房间堆满了书,床上也是,睡觉时她经常被书砸到;逢年过节,钟倩从未买过新衣服。扣除昂贵的药费和父亲每月一次的治疗费,只要有些钱,她都用来买书。
渐渐地,她的文字变成报刊上的“豆腐块”,“雪樱”的笔名被更多人熟知。她用笔描摹家乡济南的清泉,探究家乡厚重的历史,记录自己的命运;她用文字感谢疼痛,感恩父母。
中国作协副主席、山东省作协主席张炜如此评价钟倩的文字:“沉默不语间的一声声大音提醒,让我们像作者一样拥有这么多爱,爱与生命发生关联的一切,爱整个的世界。为了这爱,我们可以再勇敢无私一些,再勤奋无畏一些。”
如今,钟倩已是中国作协会员,先后出版《含泪的绽放》《泉畔的眺望》两部散文集,她写每一篇作品短则几天,长则几周,一部散文集曾断断续续写了7年,是实实在在的奋笔“慢”书。
写下去,写下去,她依旧握紧残笔,歌颂磨难中一丝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