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作家谈重回北京:这个城市能给的别的城市给不了

20.05.2015  11:06

  2001年,县城女青年王海燕决定放弃稳定、清闲、有正式编制的工作,到北京看世界,爸爸摇摇手对她说:你走吧,你要出了这个门,咱们就是家毁人亡了。

  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迈出了家门。多年后,王海燕成为知名女作家“绿妖”。

  2002年,在北京的聚会上,绿妖遇到了李霄峰、柏邦妮和老六等一批爱谈理想和文艺的青年和中年。

  十多年后,这些外省来的、没有背景、没有学历的青年,一次次回到县城,又一次次回到北京。经过不断地摸爬滚打,这些离不开北京的年轻人,已经成为名利双收的作家、编剧或导演。

  如今,当年那些年轻人,大部分不再把梦想挂在嘴上,而是沉默地低着头大步赶路。他们都已经接受了一个现实:“这个城市能给你的,别的城市给不了。”

  决定离家去北京时,王海燕被父亲叫着促膝谈心,在家里一起谈的还有四位男性长辈,五个男人坐一圈,当中围着一个她。

  长辈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要在母亲遇上官司、姐姐离婚的当口离家?为什么明明有一份稳定、清闲、有正式编制的工作,还一心要离开县城?他们摆出种种理由劝说,吵得厉害了,父亲管海燕叫“小神经病”,但小神经病并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最后还是做爸爸的摇摇手,对女儿说:你走吧,你要出了这个门,咱们就是家毁人亡了。

  一阵寂静之后,王海燕拎着箱子出了门,后脚一迈出门槛,“心态上已经是孤儿”。

  多年后,她已成为知名女作家“绿妖”,在文章中写下这样的话:“谁曾在年轻时到过一座大城,奋身跃入万千生命热望汇成的热气蒸腾,与生活短兵相接,切肤体验它能给予的所有,仿佛做梦,却格外用力、投入。”

  一个外省来的、没有背景、没有学历的女青年,在偌大的首都,会遇到怎样的事情?当绿妖回顾这十多年的岁月时,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谁的生命曾被如此擦拭,必将终身怀念这段旋律。”

  “终于有一天,他们来到北京,发现无数同类”

  不管怎么看,绿妖也不像那种意气风发闯荡天下的冒险者。

  她谨慎,含蓄,敏感,在人群里会觉得不自在;刚到北京时,如果见到一个单位门口站着警卫,她会绕远两步走,没由来地怕对方查身份证。编剧柏邦妮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回有事去绿妖家,只见对方严严实实把着单元楼门口的大铁门,完全没有要请人上楼坐坐的意思。

  柏邦妮一下就意识到了:平时认识的礼貌周到的绿老师,是她在时尚杂志锻炼出来的面目,而真实的绿妖,“绷得很紧”。

  然而这个谨小慎微的人离家到北京,念头是坚定的。

  2015年5月,在东四环一间咖啡馆,身着白衣黑裤,手上带着银镯子和珠串的绿妖看起来再平静不过了。说起当年的心意,还是斩钉截铁:死也不能回县城。

  14年前刚到北京时,她住在十平方米的一间小屋里,据说快要拆迁,“一副临时气氛”,厕所老旧,电话没装。

  她在一家时尚杂志找到工作——面试官看到简历后附的文字,惊讶道:你就是网上那个绿妖呀!于是得以留下。但家里还是没有电脑。每晚,她在办公室里写稿写到十点多,然后在门卫大爷同情的眼神里离开,乘上115路公交车。

  车沿着仿佛无尽的青灰色大道飞驰,“风从敞着的窗户灌进来,精疲力竭的身体里,仍然有东西在飞舞”。

  这是在北京的绿妖的感受,在县城时的王海燕是无法找到这种感觉的。王海燕的工作是在变电站维护值班室地板与黑色皮革绝缘垫的清洁,有电力局的正式编制,上一天班,休息两天。天黑之后,县城也跟着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她夜半时望向窗外,就好像全城只有自己的窗口还亮着灯。

  而在北京,她可以掉入“书和文艺青年的海洋”,看书看得整夜不睡;或是在一间文艺青年口耳相传的DVD店,找到所有传说中大师们的影片。生活中没有人跟她说话,没关系,她开始参加文艺青年们在网上召集的饭局。

  “对来京朝圣的外省青年来说,初次与饭局相遇,就像一个长期潜伏的地下党终于找到了组织。”多年后,作家绿妖在小说《北京小兽》里这样描写道,“在外省,他们长年生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他们孤独地阅读,用每一个机会买书,订购《读书》、《三联生活周刊》、《南方周末》,他们上网,和全国的文学青年相联系,在每一个文学BBS上发帖,熬夜写文章,用网络上收获的掌声,掩饰生活中的倦怠。”“终于有一天,他们来到北京,发现无数同类,在最初的找到同类的狂喜中,他们归队,崇拜着一个又一个中年男人或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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