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花数亿修到独龙江公路 只因路尽头住4000多人

25.03.2015  13:10

   我们不是乞丐,不是来讨钱的,我们是来看亲戚的

  多年来,死在这条路上的,不光是累死的几百头骡马,还有李金明的两个哥哥。当过巫师、很有文化的二哥在修村口的路时掉下悬崖,死了。他的三哥,当马帮跑运输,死在路上。   有人这样记录:在贡山县城通往独龙江的65公里人马驿道,骡马和背运工像一条缓缓流动的的传送带,把冬春两季半年之内的物资一斤一斤地运输进去。在县城几角钱一斤的洋芋,到了独龙江加上运费要合3元多。在那崎岖的路上,每年都有摔死的骡马尸骨在堆积……   解放以来,政府直接间接用在独龙族村民身上的经费,每人每年平均在25万元,但独龙江依然是中国最贫穷的地方。     只有修路!   可为什么修路,独龙江才4000多人,搬出来不就完了嘛。这成了几十年的老话题。   独龙江乡老乡长、贡山县老县长高德荣曾与专家辩了10年。他斥这种观点是“屁话”:一个祖祖辈辈的民族聚集地,岂能随便舍弃。   一名地方官员说,若不是独龙族人的世代固守,脚下这1994平方公里的莽莽森林,97.3公里的边境线,也许早就成了无人之地、无主之地。一旦4000多人迁出,需要派驻多少边防力量啊。   现在的独龙江乡,即使最深处,有房屋的地方,屋顶上就插有红色的国旗,在边境地区,这等同于主权的宣示。尽管很多不识汉字、不会写“主权”二字的独龙族人,可能从未意识到他们与国土这个宏大概念的具体关联。   有环保人士说,修公路就要炸山,美丽的高黎贡山的原始生态会被破坏,“修独龙江公路,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可村民们渴望路。乡政府旁边的柑橘挂果了,分到每户人家,需要十天半月,最后果子都烂了。乡里传达一个消息,半个月都递不到话。   1993年3月,国家终于决定要修从贡山县城到独龙江乡的乡级公路了。   可路怎样修,光勘测单位都换了好几家,崇山峻岭,每勘测1公里,工作人员要走20公里。施工条件艰苦,施工队换了一茬又一茬,工程修修停停。   6年后,投入一亿多元的96公里独龙江公路终于修通。结束了最后一个民族不通公路的历史。可这条路,差不多用了每公里一个生命的代价。独龙族人为修路,也有9个人葬身在路上。   通车那天,绝大多数独龙族人第一次见到了汽车,有老人摸着车灯,说眼睛又大又亮,还有人把酒浇在汽车头上,割下青草献在车顶上,敬奉这条“神龙”。   通车10年的运输量,比过去60年人背马驮运输的总量还大,但山体滑坡、岩石风化频发,公路常常被阻断。这条路通了14年也修了14年,而且半年封山的历史仍然没有改变。   修路,还得修路!   因为半年封山,贡山县的两会,只能放在夏天开,被笑称是“全国最热的地方两会”。   曾到北京数日蹲守财政部找钱修路的独龙族人“老县长”高德荣,当选全国人大代表后,每次上北京都随身携带一张布质独龙江乡地图,见到人就掏出来抖开,讲个不停。   他说,“中国那么大,独龙江那么小,上面很难了解我们的情况”、“独龙江大雪封山,但观念不能封”。   2003年两会上,不足1米6、瘦小的高德荣对温家宝说:“总理,请给我们修路,请来独龙寨做客。”这个抢着发言的男人让许多人印象深刻。当他隔年再次赴京参会时,不少人问他:“你们独龙江的路修得怎么样了?”   路修得不怎么样,连省委副书记也照拦不误。   2007年11月,云南省委副书记李纪恒第一次进独龙乡就半途而废了,当晚大雪封山,车队陷在山顶的雪暴之中,只能退回,山路磨坏了8个轮胎。   当时的独龙江乡年人均收入不足1000元,7成村民还没用上电,处于整乡整族深度贫困状态。后面的8年里,李纪恒5次进独龙乡。   终于又要修路、修隧道了。2010年开始,云南对独龙江乡实施“整乡推进、整村帮扶”,总投入10多亿元。   干了10多年扶贫工作的云南省扶贫办沪滇合作处处长牛涛,都记不清出入多少次独龙乡了。他说,光帮扶的材料就42公斤。   为了找上海要资金、要技术,他一年出差上海17趟、常常就在机场过夜。可见了西装革履的上海人,这个藏族汉子大声说:“我们不是乞丐,不是来讨钱的,我们是来看亲戚的,独龙族不是你们同胞吗?”   刚刚贯通的隧道成了孩子的生命线   当24岁的武警新兵刘强听说要去独龙乡修隧道时,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独龙族”三个字。他百度了一下。   可现实远比百度出来的复杂。他一待就是4年,感觉在独龙江就像穿越了时光隧道,回到了几十年前。   现实的隧道24小时在作业,不停地冒出问题。第一个“拦路虎”就是隧道“开口”,83米厚冰碛堆积体沙层,涌水便成流沙,一挖掘就会瞬间坍塌。光“开口”,就开了半年。   施工中,常有一两吨的大石头落下,瞬间把机器压成“变形金刚”。一次山体突发大破裂,100多万方的塌方瞬间倾泻而下,厚达4.5米。   隧道内涌水量大,“最大时相当于10个标准游泳池,工人们都要穿雨衣作业”。   冬天,混凝土只有在5摄氏度以上才能凝固,冷得发抖的工人不得不烧锅炉给混凝土循环加热。   还有一次大雪崩,吞没了整个厨房,差五六米就要掩埋整个营地。   在这个东北小伙眼里,这里比老家还冷,晚上要盖两床被子,还得蒙着头,不然就变成“圣诞老人”。   因为封山半年,“大白菜不是一棵一棵地吃,而是剥开一棵,一层一层地吃”。因为长期吃不到新鲜蔬菜,很多人出现头发脱落、指甲翻卷、牙齿松动等高原病症。   封山期,有人病了,部队派了直升飞机,可因为连日天气不好,飞机数次不能降落,所幸这位病人自愈。   更难熬的是心里的“空”。官兵们第一年养了5头猪,猪感冒了,就给猪烤火。还有人养了狗,半夜,那只狗舔了哪个战士的脸,就会被认为是“最幸福的人”。看到“像穿了白袜子”的独龙牛、山里串门的猴子,战士们都会高兴好几天。   这支部队数年前也修建过西藏的墨脱公路,摘帽中国最后一个不通公路县的历史。可比较下来,因为交通不便和半年的大雪封山,大家一致认为,独龙江公路的修建比墨脱更苦、更难。   3年没回过家的刘强,第四年春节回老家了。一直以为他在“四季如春的七彩云南过得很好”的父母,偶然打开了他的电脑,看到图片里比4层楼还高的雪崩,快掩埋了电线杆的大雪,跟卡车差不多大的滚石,挂着冰碴的棉被,两个老人眼泪直往下滚。   2014年4月10日,央视直播这条全长6.68公里的隧道贯通,刘强的父母眼睛都不敢眨,盯着电视,找儿子的身影。可惜,镜头里没有。   几架摄像机对着两边的隧道,还剩最后5米贯通时,官兵们紧张极了,生怕在全国人民面前,炸开后发现两边偏差好几米。   200公斤的火药安设在高黎贡山山体内。13时28分,最后一炮轰出1300吨石土,两边仅错开3厘米。大家长出一口气。   隧道刚刚贯通,鞭炮、火药的味道还没散去,当天下午独龙乡一个烤火不小心睡着的女孩大面积烧伤,刚刚贯通的隧道成了孩子的生命线。“再晚12个小时,就活不了”的孩子在北京得到了救治。如今,她在家又看上了最喜欢的《熊出没》。   这条年轻的隧道、公路,很快就承载了超过以往50倍的运输量,源源不断的物资运往独龙江乡。这个千百年没有铁具的民族,迎来了成吨成吨的钢筋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