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公祭日孙晋良:带走的人都被"机枪点名"了
微山94岁的抗战老兵孙晋良参加过南京保卫战救护,亲历了那场惨案:路边的杀人坑大概有半亩多地那么大。我走过的时候,那里面已经有几十具尸体了,血窝子还淌血。“12月14日,日本鬼子来了,所有男的都出来检查。一次检查就拉出去将近300人,说他们是支那兵。”
“在南京的窝囊气不能就这样算完,我得想办法考军校,想办法学杀敌本事,不能这样窝窝囊囊的。”孙晋良忆起当年如此说。
1938年8月,身高慢慢长到1米6的孙晋良报考黄埔军校,经严格的初试、复试、面试后,成为黄埔军校十六期一组的学员。
1941年初,孙晋良到洛阳武庭麟的十五军六十五师炮兵营任职,从弹药队队长、少尉排长,最后做到了军属炮兵营的连长。
11月20日上午9点半,微山县韩庄镇小坊头村沐浴着初冬的暖阳。94岁的抗战老兵孙晋良,就住在微山湖畔这个寂静的小村子里。
跨进赭红色的大铁门,看门的小狗向记者发出警告。记者小心翼翼地探头打量这个小院:正屋三间,房门虚掩,门前堆着几十袋金灿灿的玉米棒;东厢房已经坍塌,茅草顶散漫地搭在参差的土墙上;锈迹斑斑的拖拉机拖斗、配件……
认生的小狗继续狂吠。记者快步进屋,刚好遇上了从里屋缓缓走出来的孙晋良老人。腰板笔直的他,拭了下鼻子,笑着说:“欢迎你来,能把我的事讲出来让后人知道,我感到很高兴。”
飞蛾扑火的“憨子”
采访在门厅中进行。孙晋良拖过马扎,靠着斑驳开裂的白墙坐下,墙上悬挂的锦旗和横幅上,“抗日功臣 黄埔老将”“民族英雄 抗战老兵”的大字格外醒目。
“这两天特别热,不正常啊。”老人拉开薄外套的拉链正式开讲,记者瞄了下里屋没有点火的崭新炉具,不断聚集的凉气,让人愈发思念暖气的温度。
“我1920年出生,身份证上写的是4月24日。我老家就是小坊头,家里是种地的。”孙晋良语速不快却也干脆,乡音时隐时现。“1928年,国民革命军北伐路过这里,咱们这就成立小学了,那年我8岁,上一年级。1934年上完高小,投考设在兖州的山东省立第四乡村师范。”
当时,小坊头村隶属于峄县,那一届全县70多名考生报考这所学校,只有孙晋良一人被录取。拿着每月5元的津贴,揣着毕业后当老师的梦想,转眼间,孙晋良就升到了即将毕业实习的四年级。可命运的转折点也随之而来。
那是1937年的秋天,“七七事变”后,日军进攻山东,敌机对兖州狂轰滥炸,孙晋良坐不住了,“我想当兵,有部队到学校招兵,我报了名,但是我18岁了只有1米5高,不够个儿。”
11月底,一心想参军的孙晋良和几个同学决定去南京,投靠已在三十七陆军 医院 担任医务主任的学校校医孔德刚。
“事先我跟我的爹娘说了,鬼子一来,咱不可能在家安居乐业了,鬼子杀人放火,咱怎么活啊?咱一块走吧。俺爹说你上外面当兵去了,咱带着二亩地走?咱指望什么吃饭?话说得很实际。”那时候奶奶还在世,孙晋良是家里的长子长孙,哪里舍得让他走。他只好不辞而别,与四个同学一起,偷偷从兖州坐上火车,沿津浦线南下。“我好像是憨子,跟飞蛾扑火似的,到最危险的地方去,一点儿都不考虑生死的问题。”他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努力地搜刮着几十年前的记忆。
11月30日,孙晋良与同学一起抵达南京,来到逸仙桥附近的三十七陆军 医院 ,加入对“淞沪会战”中伤兵的医疗救护工作。“我们上学的时候,学校里已经开展国防教育,我们作为童子军,要进行打靶射击等军事训练,还要学习战地救护等知识。”孙晋良说。
对于孙晋良他们的到来,孔德刚老师非常欢迎,因为 医院 里伤病员多,人手不够。
没来得及换上制服,孙晋良就下了病房,听从护士长的分配忙碌起来。他看上去还是个小孩子,伤病员们都挺喜欢,“小鬼小鬼”地吩咐着。
12月10日,见中国军队拒绝投降,敌军向南京雨花台、通济门、光华门、紫金山第3峰等阵地发起全面进攻,当晚,敌军对南京的南门——中华门和光华门展开猛烈攻势。担任光华门防务的中国守军与日军展开激战,终于夺回城门、堵住城墙缺口。
第二天天亮后,敌军撤退,三十七陆军 医院 杜院长问大家:“有不怕死的吗?”人小胆大的孙晋良最积极,大声答道:“我不怕死!”顶着敌机不时投下的炮弹,去抬伤员。
“我们的 医院 那时挪到了太平路,从太平路到中华门得有2里多路,我一早上抬了两趟。”孙晋良说,当时一共有20多副担架,到中华门一看,横七竖八躺的,到处都是中国守军的尸体和伤员,伤员们嗷嗷叫,骂咧咧地乱喊。孙晋良心里很紧张,“我跟伙伴说,看哪个只要活着,过去就抬,抬了就跑。只要活着咱都得救啊。”
“当天晚上,敌军集中火力攻打西门, 医院 也挪到了附近。孙晋良说:“那会儿有小救护车了,一车能拉七八个伤员,我们一趟一趟来来去去地接,根本不知道吃饭、休息,没有那个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