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铎：研究藏品 玩物养志

　　张世铎收藏的民俗藏品大多与旧时买卖家有关，一面面招子独具匠心，反映了那个时代商家招揽生意的姿态；没有店铺的游商，那些独具特色的唤头能够制造出与众不同的声响，这也是拉拢顾客的一种方式。张世铎认为，收藏必须要研究，对藏品的研究就是从感性上升到理性的过程，应该弄清楚藏品背后的来龙去脉。做医生出身的他，也通过收藏释放了压力。平常人或许以为玩物丧志，而他却认为这是玩物养志、玩物蓄志。
　　探究：“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张世铎的藏品中有一台“小炉架”，仅从这三个字来看，恐怕无法想象它是一个多么庞大的体系，但这部小炉架上共有62样工具，俨然是一座小车间，这是当年锔碗的手艺人赚钱的工具。
　　说起这台小炉架，张世铎将记者带回到了曾经的那个年代。手艺人肩扛一条弯曲的扁担，扁担两头挑着生意上用的物品，前面是一个工具箱，一个个小抽屉里放着工具；后面是炉火和鼓风箱。买卖人游走街头，谁家碗需要锔，便会拿出来给工匠。先说这条扁担就与日常的扁担有所不同，它呈现弯曲状，但工匠会将弯曲凸起的那面扛在肩上，两面载上物品后，刚好拉平，颤颤悠悠别具特色。再说这些小工具，每一样都是工作中离不开的物件，60多样集于一体，无论是品种还是重量都能让人叫绝。
　　说起锔碗，身为“80后”的记者有些不解。张世铎解释说：“锔碗就是把瓷器、陶器、器皿等破裂的地方锔合在一起，这门手艺可有上千年历史了。过去的百姓人家，打破了碗舍不得扔掉，就找个补锅锔碗的，修起来继续使用。锔，是指用一种弯曲的钉（或锔子），将有裂缝的器物接补起来，修碗的方法是打钯锔。手艺人将打破的碗片拼拢起来，用线扎缚固定，计算一下该打几个钯锔，做好记号，然后用金刚钻在瓷碗外壁接缝两侧分别钻出小孔，接着取钯锔用小槌细心钉入小孔。最后在打了钯锔的地方涂上一种特制的白色灰膏，再用布擦拭，抹去多余的灰膏，一只碗就修好了。打过钯锔的碗完全可以放心使用。”民间常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说的正是这门手艺。
　　说起这个小炉架是如何淘来的，背后还真有一段故事。张世铎说：“当年在北京逛古玩市场时，我发现了一台小炉架，但上面的工具不全。我就和生意人攀谈，问问有没有完整的。对方跟我说，你要真想要，我就去帮您找，不过您得付点定金。”出于对对方的相信，张世铎用100元作为诚意交给了对方，然后给小贩留下了一个电话。小贩告诉他，这几天要去河北省大城县帮着去找，找到后通知他。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张世铎已经做好了上当的准备，可是过了一段时间，电话打来了，小贩在电话中说：“那个小炉架已经帮您找到了，挺完整，你若要，我就给您寄过去。”张世铎说：“真没想到这个卖古玩的小贩这么讲诚信。”
　　望着这台小炉架，记者仿佛听到了“锔盆子，锔碗，锔大缸啊！”这陌生的吆喝声，它仿佛从古老村落里的巷陌中传来，把人带回到过去的手工艺历史时代，把破裂的瓷器摆正，对上碎片，细绳绑定，上弓打眼，截铜造锔，扬锤敲锔……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个破裂的花瓶、一只摔烂的瓷碗、一把漏水的茶壶、一枚断开的镯子在锔匠手上很快就被修补完整了。那若隐若现锔子上，闪耀的是锔匠的智慧和辛酸。
　　回望：“元宵扁担”背后的辛酸
　　张世铎收藏的小炉架记录着补锅锔碗这个行业，而另一台小炉架，记载的则是元宵摊主养家糊口的艰辛。
　　每逢正月十五，都是元宵热卖的时节。现在提起吃元宵，人们会想：到时候去超市或者食品店买一些回家煮，全家一起品尝。可是在早年间，元宵并不像现在这样售卖。那时，摊主会挑着扁担沿街叫卖。同样还是一台小炉架，前面是面粉、馅料、摇元宵的工具、碗碟，后面是炉子，风箱和锅具。挑着这样一堆物品出门，售卖元宵。
　　张世铎获得这样一件藏品是近些年的事。当年挑着担子售卖元宵的老人，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再从事相关行当了，而且现在的销售模式也已经无法让他继续做下去了。儿女们也在商量将这些物品卖了算了。一位中间人知道张世铎喜欢收藏这些民俗物品，于是把消息告诉了他。张世铎细打听才知道：“老人家这辈子的确不容易，挑着担子卖元宵，不仅做到了养家糊口的责任，还为两个儿子娶到了媳妇，这副担子对于老人的意义可见一斑。”而老人将担子交给张世铎，也算了却了老人的心愿，同时也把自己的那点念想交给了张世铎。张世铎讲述说：“卖元宵的老人不仅要挑着这么沉重的担子，手里还得拿着梆子，一边走街串巷，一边敲打。”老人对张世铎说：“担子我就交给你了，但梆子你得给我留下。我看看它心里会舒服一些，看看它能够想起这些年我经历过的苦辣酸甜。”没有强人所难，张世铎把那副叫卖用的梆子给老人留下了，带走的除了一副担子，还有对老人的牵挂。
　　张世铎告诉记者：“梆子”是一种木制或竹制响器，旧时街市卖元宵的小贩就敲打空心的梆子来招徕顾客。那时的“市声”的确是一门艺术，从早到晚卖报纸的、卖青菜的、卖大小金鱼的、卖硬面饽饽的、卖水产的、修理木器、箍筲的、修理铜器锡器的、收废品的、卖冰棍的、卖荞麦皮的……晚上的叫卖声也很精彩，卖芭兰花晚香玉的、卖金橘青果的、卖芽乌豆的、卖青萝卜的、卖大糖堆的……不同的吆喝声，人们听到门外一声叫卖，就有一种直觉。
　　感叹：玩物未必“丧志”亦能“养志”
　　张世铎退休前曾是天津市南开医院的副院长，作为一所医院的领导，他不太愿意被别人知道自己一边工作，一边做收藏，于是收藏也成为了他的一个“隐私”，不被人发现。
　　《今晚报》的一篇报道彻底揭开了这个谜团，那篇报道介绍了张世铎收藏熨斗的经历，报道一出就引来了吴咸中院长的电话。张世铎回忆说：“吴老是南开医院的院长，中国工程院院士。他在天津医学界德高望重，令我们这些晚辈敬仰。吴老打电话对我说：世铎，我今天看《今晚报》报道你在业余时间还搞收藏啊？听到这话，我心里咯噔一下，院长是不是觉得我分心了？接下来吴院长说：好！我支持你做收藏，这样可以舒缓一下工作的紧张。有这么多好东西，拿到医院里来，给大家做个主题展览，也让院里的其他医生和护士看一看，开开眼界。”张世铎没有想到自己的“隐私”能够得到院长的认同。
　　他告诉记者：“人们都说玩物丧志，好像玩弄无益的器物易于丧失意志，贻误大事。可我觉得是玩物养志：该是八小时以内的时间，一丝不苟；八小时以外的时间我则用于收藏，这样可以让我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得到舒缓。从这些藏品中，我不仅能找到乐趣，更能体会到世间的真谛。在我看来，玩物养志，玩物蓄志。”
　　在记者的眼中，张世铎的收藏更像是“静玩”。静玩是一种气质，隐含着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心态。玩到这个水平，就是一种长年累月的积累，而那些一心想发横财、只为低进高出忙碌的人们没有这个境界，因为他们不了解人和藏品是一种心灵的沟通。文与玩的完美结合，其实是玩物养智、玩物养致、玩物养志，它养的是意趣，培养的是心态。
　　体会：藏家与藏品靠缘分
　　采访中，张世铎不止一次地提到了他与藏品的缘分。在他看来：收藏除了自己眼力要好，还要讲缘分。
　　他告诉记者：“‘缘’这个字实在是妙极了，世间一切无法解释的偶然现象可以全部归结于它。人有人缘，事有事缘，物有物缘。尤其是收藏，你刻意追求的东西，往往很难得到，而在不经意间，收藏者常常又会碰到可心的藏品。很多人认为能收到某种好藏品是一种运气，更是一种缘分。其实，细心想来，在这看似偶然的背后，还是有其必然规律的。如果真的要说收藏是有缘分的话，那么它其实是缘于过人的眼力、坚韧的毅力、果断的魄力和超常的精力。”
　　张世铎说，我平常把玩这些物品时都会想：我和它是怎样一种缘分，让我在正确的时间遇到了它，并决心花钱收藏它。买回来后，从直观的感受上升到理性的分析，这个过程是独具匠心、令人兴奋的。
　　多年的收藏令他感悟到：藏有道，收亦有道，人有缘，物亦有缘。收藏需要有一个平和的心态，如果刻意去求什么，那就可能“有心栽花花不开”了。如果能以一个平常心去对待，那就可能会“无心插柳柳成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