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纪扎根旱塬“情定”小麦育种 他让“旱腰带”长出高产田

13.10.2015  17:59

  新华网西安10月13日电(记者陈晨)他是生长在岭南的异乡人,大学毕业后只身来到陕西渭北高原从事旱作小麦育种工作,一干就是50多年。

  他培育出的品种,让旱区小麦从亩产60多公斤一步步增长为亩产450公斤的高产作物,被当地农民亲切地称为“救命恩人”。

  半个世纪过去,耄耋之年的陕西省长武县农技中心退休研究员梁增基,退而不休,依旧奔波在田间地头。

  乡亲们说,与黄土地融为一体的,不只是他培育出的小麦良种,还有他自己。

   扎根异乡的“老农人”:“要吃粮,找老梁”

  国庆节过后,新一轮的播种期刚刚结束,本应是育种工作者一年中相对轻松的时节,梁增基却如往常一样,来到位于长武县郊区农技中心的试验田里。

  坐在小凳上,戴上眼镜,梁增基双眼紧盯刚刚出芽的嫩苗,一边在笔记本沙沙走笔,一边与身旁的助手交流。“最近的工作量很大,观察苗情要汇总资料。”他神情严肃,一如54年来工作中形成的一丝不苟。

  光阴倒转回1961年秋天,原西北农学院(现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农学专业毕业的梁增基被分配到长武县农机站。

  长武,位于渭河以北、黄土高原边缘的“旱腰带”地区,十年九旱,自然条件极为艰苦,至今仍是国家级贫困县,彼时更是外人眼中的苦穷之地。

  从西安出发翻山越岭一整天,车子刚刚驶入只有一条百米长泥泞街道的县城,一同前来的同学已萌生去意。

  比起只有几间土坯房的农技站,更为困难的是当地极为低下的农业生产水平。摆在梁增基面前的是这样一幅场景:秆如茅草,穗如蝇头,小麦生产十年九灾,平均亩产不到100斤,农民常年啃高粱面的“黑馍馍”还填不饱肚子。

  但这个出身贫寒的广东高州小伙子没有退却。培育出与旱塬相适应的小麦良种,让老百姓吃上白面馍馍,成了他最初的动力。

  培育一个优良品种,从最初的杂交试验到最后通过审定应用于生产,至少需要12年。从此,无论是在烈日下麦浪翻滚的沟沟坎坎,还是数九寒天冰雪覆盖的试验田里,长武旱塬上多了这位异乡人的身影。

  “冬天,实验室里像个冰窟窿,老梁经常边哆嗦边写材料;夏天,炙热的太阳晒得皮肤发疼,老梁在田里一干就是一天。”农技站的老同事段长林说。几十年如一日,梁增基就这样不离土、不离种,在田间地头耕耘播种。

  50多年来,梁增基培育的“长武131”“长旱58”等系列小麦新品种,攻克了旱作小麦“冻、锈、旱、倒、黄矮病”五大难题,生产上由多灾变为基本无灾,由低产变高产,亩产由上世纪60年代61.1公斤逐步提高到现在超过450公斤。

  “要吃粮,找老梁。梁老师是咱渭北旱塬人的救命恩人,大家都叫他‘旱塬上的袁隆平’。”记者在长武县丁家镇十里铺村偶遇的村民薛玲草这样说。在长武县的农民中,几乎无人不知这位不善言谈的“老农人”。

  如今,梁增基培育的品种不仅覆盖了长武沿线“旱腰带”地区90%的耕地,也在甘肃、河南、山东等省干旱地区推广300多万亩,综合效应超过40亿元。

   退而不休的专家:耄耋之年不下“主战场”

  当年和梁增基一同分配到长武农业系统的20多名大学同学,后来陆续调离,到上世纪90年代初期,留下的只有他这一个外乡人。

  不是没有调走的机会。早在1977年,原陕西省农科院的领导就看中了他,不惜动员咸阳、长武组织部门“挖角”,他还是留了下来。甚至后来他的老同学、农业部一位领导请他走,他也不为所动。

  “咱搞农业的,在哪里都是一样。旱作小麦育种刚起步,不能半途而废另起炉灶。”梁增基身上,有股子“老广”的倔强。

  作为有特殊贡献的专家,梁增基72岁才退休,但他却退而不休,试验田还是“主战场”,选材、杂交、播种、整理资料,依然是每天的“必修课”。

  “最近,我新培育的‘长航一号’已通过省级审定,其高产性、抗旱抗冻性不亚于‘长旱58’,后面新的更优品种也正待出台。”提起自己的本行,老梁掩饰不住喜悦,“科技创新没有尽头,不能躺在功劳簿上享受,这不光彩!”

  在梁增基的试验基地里,记者看到了一辆锈迹斑斑、坐垫裸露的自行车。直到两年前膝盖生病,他才告别了这辆骑了20多年的“老爷车”。

  “一件白衬衣、一顶草帽,梁老师做起杂交试验起早贪黑,不喊累、不叫饿。我们做出的数据,他非要一一核对才放心,跟着他吃了不少苦。”梁增基如今的助手、80后农学硕士慕芳“叫苦”道。

  在同事和家人眼中,梁增基生活俭朴。他和老伴一生辗转搬家八九次,直到2013年才住进了县里提供的廉租房。在这间50余平方米的家中,记者注意到,白灰抹墙、水泥铺地,几件成套的家具还是上世纪80年代做的。

  梁增基并不是没有钱,他从1992年起就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如今每月的退休工资有5000多元。多年来,各级组织先后奖励他十余万元,却都被他捐出资助贫困学生。

  “2011年,市上奖给父亲5万元。当时我女儿刚考上大学,想让他资助一点,但他最终还是把钱捐了。”女儿梁瑞芳说,父亲总说,自己拿着工资,干出成绩是分内之事,奖金应该还给国家。

   并不守旧的新“学究”:期盼更多年轻人扎根基层

  尽管在工作上有着老一代专家的执拗,但梁增基并非因循守旧的“老学究”。

  读书看报,每天收看新闻,是他几十年不变的习惯。前年,他花2000多元买了一款智能手机,还与陕西、河南、山东的同行们建起了微信群,取名“桥梁”,意为交流业务的桥梁。记者翻看群里的对话,尽是探讨业务的术语。为了查阅资料方便,他给自己配置了电脑和打印机,成了朴素家中仅有的值钱家当。

  跟黄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老农人”梁增基对如今的农业发展也有着新的担忧。“农业收益太低,亩产千斤也就1000多元的收入,去除成本剩不到100元,打工几天就挣出来了。要把农业搞上去,应该把土地流转到大户手里,实现规模效应。但土地是农民最后的保障,流转土地也要考虑他们的生存和保障问题。”

  梁增基说,颇令他痛心的,是基层农业人才的极度匮乏。如今的长武县农技中心,45个编制仅有32名工作人员,成为基层罕见的“不满编”单位。

  “能者不来、来者不能”,梁增基这样描述,搞农业往往需要坐十几年冷板凳才能出成绩,愿意从事农业研究的人越来越少,基层农业科技界面临后继无人的危险。自己退而不休,是责任心也有无奈。“作为县级科研单位,科研经费短缺,申请课题也非常难,年轻人就算愿意来,因为种种现实困难,也很难扎根基层。”

  如今,除了希望能培育出更好的品种,梁增基最大的心愿,是能有更多人关注农业、关注基层,更多的年轻人能扑下身子,到基层为农业和农民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