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回马枪 杨鲁豫因涉嫌城市建设腐败坠落(图)

原标题：反腐回马枪 杨鲁豫坠落

《香港凤凰周刊》（ID：phoenixweekly）记者/闵云霄

导语：济南成为中共十八大以来，继南京之后的第二个党政“一把手”双双落马的省会城市。

杨鲁豫的落马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2016年4月6日上午9时，作为济南市长的他会见了中国民用航空局原局长李家祥，他们共同见证了山东泰山通用航空有限公司落户济南临港经济开发区的签约仪式。济南一些当地媒体的官方微博播发了这一消息。

但仅仅两个小时后，前述微博被删除，更为劲爆的消息随即传出：上午11时，杨鲁豫及其秘书和司机在济南西客站被中纪委工作人员带走。微博上还流传一张现场视频截图，显示杨鲁豫在多名男子的“包围”中行走。

从会客到被带走，前后不过两个小时。济南当地一位政界人士告诉《凤凰周刊》，杨鲁豫和济南前任市委书记王敏曾共事三年，王敏在2014年落马被中纪委查办后，“杨很久都没有动静，大家据此认为他比较安全，从未听说他被（中央巡视组）约谈过”。

但另有人则称，杨鲁豫政绩平平，而且作风和经济上有问题，出事只是早晚的事。

至此，济南成为中共十八大以来，继南京之后的第二个党政“一把手”双双落马的省会城市。

王敏倒在中纪委2014年夏天开展的第一轮对山东巡视之后，杨鲁豫则坠落于今年中央巡视组对山东再度巡视的“回头看”工作中。

“王杨补牢，鲁狱有约。”对于市委书记与市长相继被查，济南网友幽默地如是总结。

杨鲁豫

两轮巡视数“虎”落马

杨鲁豫被带走前一周，2016年3月30日，宁波市中级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王敏受贿案。

根据检方的指控，2004年至2014年5月，王敏利用职务便利，为山东诚基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实际控制人赵晋（原江苏省委常委赵少麟之子，赵家父子二人已被立案调查——编者注）等单位和个人在房地产开发、职级晋升、工作安排等事项提供帮助，王敏本人直接或通过其妻王丽英非法收受上述人员给予的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1805.103万元。王敏当庭认罪，该案目前尚未宣判。

王敏案始于2014年夏天，中央巡视组对山东开展巡视，之后向山东省委反馈巡视情况时指出：有的领导干部及其亲属插手工程招标、土地转让问题突出；有的领导干部与企业老板勾结，围标串标，严重损害国家和群众利益。

这一反馈信息让诸多山东官场人士惴惴不安，当年12月谜底揭开，济南市委书记王敏被中纪委宣布接受调查。山东政坛也就此掀起反腐风暴，余波至今未了。

今年1月，原山东省委常委、统战部部长颜世元被宣布因严重违纪，受到留党察看二年处分，降为副厅级非领导职务。多名知情人士称，颜的被降级与王敏有关。另据大陆媒体报道，中纪委在审查王敏案期间发现，颜世元曾与王敏共同出入赵晋在北京的“地下会所”，颜世元随后上缴非法所得26万元。

作为与王敏搭班子执掌济南官场的杨鲁豫，自然也受到各方关注。不过，杨鲁豫与王敏的关系一直十分微妙。2015年山东省的两会上，杨鲁豫曾公开言及王敏的工作作风，他给出评价为：“粗暴”。

一位接近济南市官方高层的消息人士告诉《凤凰周刊》，作为市委书记的王敏比较强势，王、杨二人搭班子三年，杨鲁豫在济南官场其实“有些找不到存在感”。

2016年2月，中纪委决定对辽宁、安徽、山东、湖南等四个省开展“回头看”巡视工作。大陆官方媒体报道称，“回头看”是一种特殊的巡视安排，其中一个特点是“带着问题去，盯着线索查”。这意味着，选择“回头看”的对象并非随机，显然已经有线索在手。

2月28日，中央第三巡视组对山东省开展巡视“回头看”工作动员会召开。会上，组长叶青纯强调，巡视是政治巡视，不是业务巡视，巡视的是党组织和党员领导干部；对没有发现的问题“再发现”，对尚未深入了解的问题“再了解”，确保问题见底。

公开信息显示，此轮负责“回头看”的中央第三巡视组负责巡视辽宁、山东两省，组长叶青纯刚刚卸任北京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副组长则由刚刚卸任云南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并调往中组部工作的刘维佳担任。一个巡视组里两名副部级干部，实属罕见。

中央第三巡视组“回头看”工作开展以来，曾担任辽宁省委书记长达五年半的全国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王珉，时任辽宁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王阳，已先后被宣布因涉嫌严重违纪接受调查。

杨鲁豫落马同日，辽宁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苏宏章亦被宣布涉嫌违纪接受组织调查。

截至《凤凰周刊》发稿，中央巡视组的“回头看”工作尚未结束（从2月28日到4月28日），山东与辽宁官场人心浮动，谁也不知道风暴下一步将指向谁。

“压力大，坐不住、睡不着”

官方发布的简历显示，杨鲁豫生于1957年3月，是地道山东人。他于1982年从哈尔滨建筑工程学院毕业，进入国家城乡建设环境保护部工作。此后，他三次从建设部“空降”地方，两次被提拔为地方政府部门要员。

第一次是1984年，杨鲁豫调到重庆建筑大学教务处担任办公室主任，一年后又回到国家城乡建设环境保护部工作。

第二次是1992年，他从建设部村镇建设司办公室主任岗位，挂职任山东省东营市副市长，并于1995年1月升任建设部村镇建设司副司长、东营市副市长，年仅38岁成为司局级官员，这在当时干部队伍年龄普遍偏大的大陆官场并不多见。1999年5月，杨鲁豫重回建设部，出任城市建设司司长。

2003年，山东省提出“中部突破济南”的战略部署后，济南建设进入全面提速时期。当年5月，杨鲁豫第三次从建设部“空降”，出任济南市委副书记、副市长，主管城市规划与建设。

“从北京调任济南时，为我送行的山东籍朋友都勉励我，希望我把济南建设得更美丽、更富强，对他们而言，省会济南代表了山东省的形象，济南建设得好，所有山东人脸上都有光。”杨鲁豫曾在接受采访时这样表述。

任职济南期间，杨鲁豫参与了济南新一轮城市规划建设，其中包括第十一届全运会主场馆“东荷西柳”奥体场馆建筑群。

而最让他出彩的是全程贯穿济南东西、可容纳10车道并行的济南经十路。该项目是山东省和济南市确定的重点建设项目，2004年升级改造全线通车。该项目为当年亚洲杯足球赛在济南顺利举行提供了保障，2005年荣膺全国建设最高奖“鲁班奖”，是济南市市政工程建设史上第一次获此殊荣，也是全国第一条获得“鲁班奖”的城市道路。

借着济南的光环，杨随后被调往泰安市担任市委书记。在泰安期间，他又打造了环山路建设工程，该道路全长26公里，将泰山的多个景区连为一体，不但改善了城市交通功能，还带动了环泰山旅游带的开发和环境提升。

值得一提的是，杨鲁豫在泰安修建的环山路，也获得了“鲁班奖”，这是杨政绩中可圈可点之处。

2012年1月，杨鲁豫重返济南，出任济南市代市长。当年3月他正式当选济南市市长。

“我们是省会城市，理应在全省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杨鲁豫曾多次公开如此表示。但其上任三年后的2015年，济南在山东省17个地级以上城市中，仅排在第3位；而且山东作为经济总量排名全国第三的经济大省，济南作为省会却仅排在15个副省级城市的第12位。

在正式当选市长前，杨鲁豫曾就拟提交济南市十五届人大一次会议审议的《政府工作报告》，于2012年2月中到济南市政协征求意见和建议。在座谈会上，杨鲁豫对济南在发展中面临的困难和挑战毫不避讳。他还直言，政府工作“压力大”，为实现经济又好又快发展，他甚至“坐不住、睡不着”。

中央派驻山东的一位原副厅级官员告诉《凤凰周刊》，杨鲁豫履新济南市长时，很多人对他抱有期待，认为他对经营城市会有套路，但杨的表现却让很多人失望了。

不仅经济工作未见成效拿不出手，还赶上最近几年的雾霾困境，济南已连续几年位列“全国十大污染城市”榜单。杨鲁豫在今年全国两会期间接受媒体采访时称，“我们确实心里很着急，有很大的压力……”

杨鲁豫今年已满59周岁。按中共官场惯例，只是副部级的他在明年将退居二线。因此他在两会期间接受一位记者采访时曾感慨地说：“这是你们最后一次采访我了，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余音未绝，时隔不到一个月，他落马被查身陷囹圄，记者确实再无机会采访到他本人。

涉嫌城市建设腐败

接触过杨鲁豫的济南官场人士告诉《凤凰周刊》，杨身高1米75左右，浓眉大眼，风度翩翩，一般情况话不多，但说起事来非常有逻辑。杨鲁豫给很多人的印象是严格律己。他任市长期间，有一次带队调研开发区的工作，一上午的行程结束时已经是中午12点，一行人没有在外面吃饭，而是赶回办公大楼，在职工食堂解决午餐。

另据一位与杨有接触的人士回忆，一次开会，杨鲁豫旁边的人话筒效果不好，杨主动将话筒移过去给别人摆好使用，这个细节给该人士留下很好的印象。在他看来，杨比较和气，比较容易接近，“没有一点官架子”。

但也有知情人士认为杨鲁豫才干一般。前述中央派驻山东的原副厅级官员告诉《凤凰周刊》，他曾因为工作需要找过杨鲁豫办事，杨给他的印象是把自己包装得严严实实，表面温和，但是官气十足。对核心问题采取回避态度，漫不经心扯闲话。

从事地产服务的山东人、兰德咨询总裁宋延庆4月11日在微博透露，杨的前妻是正大集团高管，岳父为某省原计委主任。

一些知情人士则称，杨鲁豫在工作之外，和商人走得比较近。一次，当地一个企业老板请杨鲁豫到一家仅100多平方米的小餐厅吃饭，餐厅负责人请杨鲁豫题字并获成功，此后，该餐厅将题字放大，裱起来摆放在显眼位置。

不过，杨鲁豫落马后第三天，该题字已经被撤下，换上了一幅山水画。该餐厅负责人告诉《凤凰周刊》，他们和杨鲁豫没有任何经济往来，撤下题字仅仅是为了避免别人误解。

大陆媒体转引一位接近济南市高层的消息人士透露，杨鲁豫落马，或与今年3月被相关部门带走的一位原济南城建系统高官有关。“这位官员插手过很多项目。他被带走之后，牵扯出杨鲁豫插手济南工程项目方面的事情。”

据了解，济南城建系统官员中，原济南建委主任田庄争议最大。前济南市人大主任段义和的判决书显示：2001年和2004年间，段义和为原济南市政府办公厅副主任田庄晋升济南市建委主任提供帮助，两次收受田的财物折合人民币4.6万余元。

段义和曾在2007年制造爆炸案炸死自己情妇，案发后当年被枪决。但在其判决书显示有行贿行为的田庄不但没有被免职，而且在建委主任的位置上居然长达15年之久。

而杨鲁豫在济南官场早期就是分管城市建设，与田庄交集颇多。

杨鲁豫担任济南市长后，同样未放弃这一领域。据大陆媒体报道称，杨鲁豫的老婆经营建筑设计，曾拿到过许多工程。

山东省直机关一位官员告诉《凤凰周刊》，杨鲁豫的儿子在国外留学归来，经常出现在济南。

多年前，一家大型企业有一个项目，当地一家设计机构做了方案，被这家企业看好，杨的老婆也做了另外一个方案，济南这家机构方案被淘汰。

兰德咨询总裁宋延庆对杨鲁豫很有好感。他在微博上透露：两个房企老板一块儿吃饭，都认识刚刚落马的杨鲁豫，而且是有多次交往的认识，都唏嘘杨的才智，感叹为官的风险。

“今年春节前还在哈尔滨见过杨的一位同班同学，也很钦佩杨。当然，只要犯法，什么都没用”。 宋延庆感叹，不知地产老板赵晋害了多少官员。

赵晋被媒体称之为“赵衙内”，他在南京、天津、济南等地均有多个违规地产项目。与他产生关联的落马高官包括原天津市公安局局长武长顺、原河北省委书记周本顺、原国家行政学院常务副院长何家成等。

杨鲁豫落马前，最近一次被推上舆论风口，是在今年春天。山东山水水泥集团有限公司（简称山水集团）于今年3月发布公告称，该公司已向香港高等法院提起对济南市政府的诉讼，市长杨鲁豫正是被告的法人代表。山水集团起诉的原因是该公司认为“济南市人民政府及济南政府派驻山水水泥的工作组，非法干扰山水水泥附属公司先锋水泥合法经营、侵犯山东山水股东及投资者权益。”

山水集团是国家重点支持的12家全国性大型水泥企业之一。去年年末曾因股权之争和财务问题引发与济南市政府的争端。

3月9日，济南市政府通过“济南政务”微信公众号，发布《山东山水风险化解工作进展情况通报》，称“济南市政府及派驻山东山水工作组在处理山水集团问题过程中，始终坚持中立立场”。

济南市政府在通报中措辞强硬，“如果山水水泥一意孤行，发布虚假信息、造谣惑众甚至诬陷诽谤，济南市政府将依法追究其法律责任。”

该案争议未决，当事人杨鲁豫已经黯然落马。

中纪委宣布带走杨鲁豫进行调查后，济南市四套领导班子成员纷纷表态。“要把济南市工作、广大干部群众与杨鲁豫个人涉嫌严重违纪严格区分开来。当前，我们要积极配合中纪委对杨鲁豫涉嫌严重违纪的调查处理，同时也要关注社会舆情，把握正确舆论导向。”

《凤凰周刊》记者/ 闵云霄

本文刊载于《凤凰周刊》2016年第12期，总第57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