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被掳劳工回忆在日本的非人生活：饿极了吃过草纸

　提起当年在日本的苦楚，王在祯表情淡然。 记者郭尧 摄

　　“我余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活着。”19岁被掳往日本的章丘人王在祯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的最后，微微笑着说，他想活下去，有生之年多看看这个世界的变化。老人今年90岁，身体硬朗。提起当年在日本的苦楚，他神色淡然。他说，一起当劳工的村民现在就剩自己，当年参加革命同一个班的战友最后也剩下自己，他内心依旧痛恨当年的日本侵略者。

　　被俘 19岁当游击队员 在北辛寨被围

　　王在祯家在章丘市水寨镇张家林村。周围邻居盖起二层楼房，相比之下，他家的砖房显得低矮而简陋。家门上的对联横批写着“依法治国”四个大字，王在祯笑着说，这四个字是他写的，他拥护党的好政策方针。村委书记刘传林说，老人还能骑自行车，除了腰不太好，没有其他病症。

　　王在祯穿着条纹衬衫、青布裤子，裤子膝盖处还有一个破洞。他往藤椅上一坐，慢慢讲起当年的事。1944年，他是当地一名游击队员，农历4月，他与其他几名游击队员和当地老百姓，在张家林村附近的北辛寨被日军团团围住，被围困的有300多人，他们奋起反抗，有些被打死，有些身上挂了彩。

　　第二天，包括王在祯在内的300多人被押往淄博周村，又坐闷罐车到了济南新华苑。“在新华苑待了两个多月，每天都有人死去，记得最后拉走了两车死人。”他说，有的是被打死，有的是病死。

　　劳工 一天下矿12小时 吃过草纸、橘子皮

　　与本报日前采访的汝永建和张景全不同，王在祯说起往事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平平淡淡地回忆、讲述，好像当年的惨痛经历是他看过的一场电影。

　　在新华苑被拘禁两个月后，王在祯被拉到青岛，随后坐船被运到九州岛，在日铁鹿町煤矿挖煤炭。“每天下矿挖煤12小时，两班倒，基本上除了睡觉就是干活。”他说，矿井曾经掉下一块石头，刚好砸中了脚踝，过了很长时间才痊愈。

　　每天三顿饭，每顿饭只有3个两寸大小的馒头，根本吃不饱。“大家看见能吃的东西就抢，路边有人扔的萝卜头、橘子皮，都争个头破血流。”他说，鲜橘皮是酸涩的，干橘皮是苦的。“还吃 过 草 纸 ， 那 时 实 在 饿 疯了。”他老伴补充说，现在他看见孩子浪费就很生气，说孩子不知节省。

　　王在祯说，当年劳工生病，一天只能吃一个馒头，“要不然怎么会死那么多人，都是饿死的。”一年时间，他们那一批劳工饿死了40人。

　　回国 300公里回家路 他徒步走回济南

　　王在祯的老伴说，平时他很少说话，高兴了就跟她唠叨当劳工的事。

　　“干活慢了、走路慢了都有可能被打，日本人有时还会捡起地上的土块砸过来。”王在祯说，被强掳到日本当劳工，就没被当人看。

　　1945年8月的一天，王在祯所在的煤矿突然告诉他可以回家了。当年，王在祯多次想过自己的命运，幸运的话在日本终老，不幸的话就像工友一样被折磨致死，埋骨异乡，他没想有朝一日还会回到自己的国家。

　　从日本坐上船后，仅一天就回到了塘沽，又坐火车到了天津。“从天津到济南将近300公里的路都靠走路。”王在祯说，当时回家心切，一天能走百余里路，六七天后才回到济南。“我姥娘村里有个被掳到日本的劳工被打死了，恰巧自家也一年多没有得到我的消息，都以为我也被打死了。”他回家后，家里人都激动地大哭，说不出话来。遗憾 凑不齐路费 没能参加刘连仁的发布会

      回国后的王在祯参加了革命，当年在章丘跟国民党拉锯战，好几次只差十几米被国民党兵抓祝他拉开衬衣，肩头露出一道清晰的伤疤，这个伤疤是被日本人拿刺刀捅的。有一次子弹还擦着他的右眼角飞过去，还好没有伤到性命。

　　看起来，王在祯对往事已经云淡风轻，老伴则告诉记者，他心里还有一个很大的遗憾——没能参加刘连仁的发布会，“当年‘北海道野人刘连仁’起诉日方胜利后，召开发布会，给王在祯发出邀请，但苦于凑不起200元的路费终究没有去成。”为此，王在祯在家一直生气，也不肯搭理家人。

　　听老伴说到这个，王在祯抬起手来抹眼睛，眼眶里泛起泪光，记者问他，他说是眼睛怕风。他老伴说，“我知道他很想去，想看着别人讨回公道，也盼着自己有一天能讨回公道。”

　　心愿 继续活着 再看看这世界会变啥样儿

　　老伴说王在祯有些“勺巴(章丘话：傻)”，除了“勺巴”还心大，“身边那么多人去世都没见他掉过眼泪。他看过身边很多人死去，后来一心只想活着，其他都不太重要。”

　　还憎恨日本鬼子吗?王在祯回答说：怎么不恨?可恨也没有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能活一天算一天，不能永远活在仇恨里。如今在世的劳工没有多少，只要他活着就是活证据。

　　采访的最后，记者问他有生之年还有什么心愿，他说：没啥别的，就想活着，只要活着就比死了强，就能看看这个世界能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