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瑶和于正：两份时代鉴定报告

　今年4月，琼瑶举报于正[微博]抄袭自己，称自己“心如刀绞，已经病倒”。于正迅速作出回应，表示自己是“学习、仰望”，并打算送整套碟到台湾给琼瑶鉴定。8个月后，琼瑶起诉于正等侵害著作权案在北京开庭，双方各自举证。于正表示，《宫锁连城》的剧本、电视剧与《梅花烙》剧本、小说完全不同。

　　这场官司结果如何，暂且放过不表。不过，在我看来，琼瑶和于正，在创作上有许多声气相通的地方，尤其在精确估算时代这点上，水准不相上下。他们交出的，与其说是文艺作品，不如说是时代鉴定报告：你们是什么样的？你们需要什么？更精确一点说，他们给出的，是对年轻人的鉴定报告：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是什么样的？需要什么？

　　琼瑶的创作开始很早，但真正开始写长篇小说，是在上世纪60年代。这个时候的琼瑶小说，的确清新质朴，写于1964年的《烟雨濛濛》和《几度夕阳红》，都是优秀的通俗小说，描摹了当时的时代气氛，提供了有价值的生活细节。随后，台湾经济起飞，琼瑶本人的生活层次，也因为写作和拍电影，得到极大提升，她开始逐渐跳出创作者的自觉，以商人的自觉来打量自己的创作。1960年代琼瑶小说里为生活而挣扎的桥段消失了，1970年代的琼瑶主人公，一出现就是“进入新场所的女人”。这个新场所，生活丰裕，白瑞德式的男主人公已经全副武装，琼瑶女郎的全部职责，是显示出自己的情感能力。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唯美，成了琼瑶影视的全部诉求。男女主人公的活动背景，一律是花园、海滩、客厅。尽管她的小说里，还会出现《失火的天堂》这样惨烈的作品，但这个故事从没被琼瑶主动拍成影视。《失火的天堂》的不受重视，和《一帘幽梦》等作品被反复翻拍的情形相比，意味深长地显示出琼瑶的估量：在小说的世界里，她可以自己做主，可以尽情书写一些惨烈的现实故事；但在生意的世界里，面对资本，她要有商人的自觉，她得给出华丽精致的大梦。

　　于正甚至没有经历过一个属于他的《烟雨濛濛》时代。他在2003年创立“于正工作室”，并在2005年左右开始主导自己的电视剧作品。他的主人公，已经是“进入新场所之后的女人”，她们或者嫁入豪门，或者穿越入后宫，一开始就放弃了挣扎，更没经历生活磨练，这正是这个暴富时代的现状：暴富的过程太短了，短到让电视剧里都放不下一个贫寒的“李梦竹”，而这也正是这个时代年轻人的期待。于正只需要搜集情报，做出应对，在电视剧里，去完成他们的期待。

　　于正提供的，正是这样一套给年轻人的“私人定制”。所以，不管琼瑶对他的指控是否有结果，他恐怕都会毫发无损。因为，他争取到的，不是那些看穿他估算的人，而是那些毫不在意的年轻人，别指望他们会反戈，会觉醒。年轻和出身就是他们的框架，而资本在努力加固这个框架。

　　所以，问题不在于是借鉴还是抄袭，是致敬还是套用，而在于，50年前，变成商人之后的琼瑶所创立的标准和一整套估算方式，对我们这个时代，对年轻人还有效，甚至越来越有效。这才是这件事里，最让人郁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