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别非遗如濒危动植物 传承人“活路”在何方?
如果再不关心,再不拯救,非遗会不会慢慢死掉?一直以来,这是很多非遗传承人及其爱好者最大的疑问。
去年,我国的“二十四节气”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今年初,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强调“实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发展工程,进一步完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制度”。3月,《中国传统工艺振兴计划》发布。
包括传统工艺、戏曲艺术等,正在通过非遗载体谋求融入现代社会和现代生活。“活态传承”已成为我国非遗保护和发展的核心要义,非遗如何求“活路”,成为众多非遗人关切的时代话题。
“个别非遗,好像濒危动植物”
“非遗项目中,确实会有个别彻底失去当下价值,就像动植物中会有个别物种灭绝消失。当下非遗保护工作要做好非遗工艺传承及创新创意工作,找到工艺的真正当代价值,即活态传承。”周朱光,上海市级非遗传承项目——龙袍绘制工艺的传承人。在上海市长宁区安西路的工作室内,周朱光带领上海瀚艺旗下的海派旗袍大师褚宏生等致力于将龙袍工艺传承下去。
“工序繁复,费时费工,投入巨大,工艺要求又非比寻常,百年传承已到了独门独户的地步。”他介绍说。
与周朱光的观点相似,国家级非遗传承人、上海博物馆古陶瓷资深修复工艺师蒋道银也面临顶级工艺濒临失传的考验。“这个行当,老的老、小的小,完全掌握这门技术工艺、仍在一线不断实践的工作者屈指可数,全国大约不到100人。真正在高端古陶瓷修复领域,掌握技艺的人更少。”蒋道银说。
蒋道银团队参与了我国“南海一号”沉船发掘外销瓷的修复工程,件件宝物从水下“复活”,如今在博物馆里“生生不息”。几年前,蒋道银提出,再不抓紧传承,古陶瓷修复将“断子绝孙”,到那时,不仅仅是非遗“死在博物馆”的问题,更是连博物馆里都很难看到精品文物完整样貌的问题。
不仅是传统手工艺面临传承困境,包括拥有600多年悠久历史的昆曲在内的“口头非遗”也面临如何“活下去,传得开”的问题。全国专攻昆曲小生的青年人,一度不到20人。
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江苏省苏州昆剧院副院长王芳在昆曲艺术舞台上整整工作了40年。这40年,同时也是戏剧艺术从低谷到逐渐复苏的40年。“困难的时候,剧团一年演不到10场戏,办公楼改成了招待所,演员兼职做服务员,不少年轻演员为挣钱去歌厅当歌手,我也到婚纱影楼当了兼职的化妆师,偶尔有零星的小剧场演出才去。”她说。
求“活路”要打通阻点
蒋道银、王芳、周朱光都曾遇到过各自行业传承发展的难处。不过,事情总归有了新的起色。半月谈记者采访中,他们都认为,克服了各种困难,非遗完全可以走出一条自己的“活路”。
周朱光说,龙袍绘制技艺传承最大的难点是在现实生活中龙袍已失去了使用价值,一般古装戏制作的龙袍只是个大概外形,缺乏传统古法制作工艺的传承,而博物馆又以收藏老物件为主。
王芳介绍,近10年,全国378个剧种陆续流失了100多个,仅剩261个。虽然弘扬和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已成共识,各地陆续出台系列硬指标和戏曲振兴计划,但是苦于基础不牢,“下任务容易,完成难”。“当然政府可以购买服务,可是具体又如何选择?目前的现状是能够承担起弘扬传统文化的力量仍相对薄弱。”她说。
蒋道银认为,行业内、社会上对非遗传承的意识不断增强,但实际操作起来依然困难重重,首先还是受阻于传承保护体制机制的局限。“传统体制机制,大多是靠事业单位。往往越是学历高、职称高的工作人员,未必掌握了这门手工艺,而学历一般、身怀绝艺的传承人,往往很难脱颖而出。”蒋道银说。
如今,这些难点正在通过各种灵活的非遗传承机制得到克服。在周朱光的设想中,应当有一座覆盖更全面的非遗博物馆,对创作非遗作品的传承单位与传承人推出保护性收藏计划。每年由非遗单位制作相关作品,由国家支持的非遗博物馆或文化馆申请资金用以收购、收藏、展示、教学。
周朱光的美好设想,通过上海市政府的规划发展、协调统筹,正一步步化为现实。今年3月,定位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传承中心”的上海“大世界”对外开放。这一承载上海百年历史的“大世界”地标,从试运营起就得到广大市民的高度关注,试运营期间的客流量始终保持在每天6000~7000人。
上海市文化广播影视管理局局长于秀芬告诉记者,今后,“大世界”作为非遗展示传承中心的集聚效应和溢出效应将进一步显现,其展示、传承、教育等功能,能让市民和游客深入了解身边的非遗,了解中国乃至世界丰富的非遗资源。
与此同时,针对非遗项目申报评定,上海10多年来先后分五批集中公布了220项市级非遗名录。在开展评定工作过程中,非遗作为一种活态流变的文化资源,活态传承与申报评定同步展开。
同样是在今年3月,全国高校首家“文物保护与修复学院”在上海视觉艺术学院成立。从这里出发,将培养更多理论研究与实践操作相结合的高水平新生力量。根据新机制,蒋道银可以在这里担任全职教授。“要让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我们当下的现实生活更好地结合、融入其中。”蒋道银也看到了这样的积极变化。
“活态传承”关键还是靠人
“非遗要想活得好,最终还是要回归到对人的重视上来。”周朱光说,师徒传承是人类手工艺传承的最重要形式,建议重建包括拜师礼及师父与徒弟行为守则,建立新型非遗传承的师徒关系,让社会形成一个尊重手艺人、敬师爱徒的良好社会风气。
他分析,非遗传承从工艺的角度来讲是“人传人”,但其本质上是民族精神的一种基因传承,因此也非简单的人传人。他认为,面向未来要扩大工艺与文化的双重传播,比如开设导师班与文化班,以政府购买服务的形式扩大工艺与文化的传播力度与广度,以类似于大师班的形式,传播匠人匠心的手工艺与传统文化精髓。
王芳的观念也聚焦到“人”的命题上。她认为,一方面要继续加大力度,对承载非遗技艺的传承人进行培养,另一方面也要培育市场,重视培育非遗的“客户群”。在推广昆曲等优秀传统剧目上,一定要把传承人与受众紧密联系起来,实现互动。
她举例,2007年苏州启动了“昆曲为在校学生公益演出普及工程”。苏州市的每一位中小学生,一年内都可以观看一次以上昆曲演出。近10年来,该工程每年面向中小学生提供100多场公益演出,共演出1000余场次,累计30余万人次中小学生观赏昆曲演出、聆听相关知识介绍,传统古戏雅韵在年轻人中渐渐流行起来。
为了不走形式,确保让学生看得懂、喜欢看,对剧目进行选择很重要。比如,针对小学生选择《三岔口》或《十五贯》,动的东西多一些,可看性就强一些;到了初中、高中,就演《牡丹亭》等经典戏,让学生对昆曲的了解更深入。为了加强互动,组织方还让孩子们看戏之后用三言两语写下感受,或出版成册,或由报刊登载,孩子因此有了荣誉感。这样润物无声坚持到今天,当地昆曲的忠实粉丝小到六七岁,大至八九十岁,涵盖各年龄段。
此外,蒋道银认为,如果“人传人”“一对一”的模式赶不上非遗濒临消失的速度,那么在师徒传承的基础上,开设相关工艺的大师传承班,系统性、完整性地传承一批学生,也是可取的模式。因此,“文物保护与修复学院”在上海视觉艺术学院成立不仅是体制机制创新,更是聚焦于“人”的传承发展。
“非遗是人类文明进步的种子,希望以弘扬传承非遗为中心的人才培养,能真正建成面向未来的‘种子库’。”周朱光说。(记者 许晓青 蒋芳)
编辑:邱忠珲 责任编辑:胡立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