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创作献良策 为艺术建诤言——山东书画界老艺术家代表谈艺术创作

15.05.2015  12:59


 

 


 


  为重温延安文艺座谈会精神,深入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5月6日,由山东省文化厅和中国文化报驻山东记者站主办,山东画院、山东大厦美术馆承办的“文化艺术的春天”—山东书画界老艺术家代表座谈会在济南举行。座谈会特邀山东画院院长孔维克主持。

  文化艺术如何“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何谓艺术创作的正道与规律?当前环境下,应如何引领艺术教育与创作风气?针对这些问题,老艺术家单应桂、郭志光、丁宁原、谭英林、张宝珠结合自身经历及艺术感悟畅谈论道、寻根把脉,为创作献良策,为艺术建诤言。
 

   议题:日前,党中央多次号召文艺工作者“深入生活、扎根人民”。请各位结合自身经历,谈谈美术创作与生活的关系。
 

  郭志光: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文艺创作方法有一百条、一千条,但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几十年的创作经历与体验,让我深信“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是艺术创作的本源。

  其实,这个道理在我于浙江美院(今中国美术学院)读书时就深有体悟。大二那年,学校曾安排我们花鸟科到诸暨山口大队写生,那里是偏远山区,条件艰苦,许多同学认为无物可画。又因大家先前想到杭州西山公园画牡丹的设想未能如愿,我们闹起了情绪。系党支部书记刘苇得知情况后,寄来了一封亲笔信,她以潘天寿院长的巨幅创作为例说:画面中的水溪、山石、青蛙、野花,可能就在你们脚下,就看你有没有对创作题材的感悟和对艺术境界的追求。

  我刚从浙江调回山东时,到单位报完到,放下行李就去了菏泽赵楼公社,连续10年,年年到菏泽画牡丹;因为家住千佛山脚下,一有机会我就上山写生,不仅捕捉到满眼山景,就连山上的野猫也“入画”了;趁到加拿大探望女儿,我还特意到山溪、冰川和森林中观察鲑鱼和雄鹰。

  如果我单纯为追求前辈们的墨迹,那仅是传承的一部分,富有个人艺术追求的创作还要从生活中得来。任何大胸襟、大气魄都离不开于生活中的细微发现,手高眼更高才能发挥出正能量。

  可能也有人觉得,花鸟画与时代、与人民的关系远了些。其实不然。花鸟画最强调感于自然、宣于内心,当它作为艺术创作对象时,就超越了原本的内涵,而成为自然生物的物理物性与人的精神追求的对应,从中反映出创作者对社会生活及时代精神的感悟,折射出其对生命的一种认识、一种态度。

  当创作者与外物融为一体,其生活、阅历、境界自然而然地于创作中呈现,其作品也必然成为社会文明的一个组成部分,最终于精神上为人民服务。

  丁宁原:就我个人而言,深入生活的经历让我体验丰厚。记得20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与许多画家一样,都赶上了“出题目做文章”的命题创作阶段。1960年,山东省文化厅、山东省文联组织山东艺专部分师生到黄河工地体验生活,推出“腰斩黄河画展”,我们集体创作的《举世奇创》被誉为中国画表现现实的优秀作品。

  当时的生产建设是“大跃进”的产物,违背自然规律。但在那种环境下,劳动者所迸发出的激情让我感动。后来,我又画过形形色色的工人、农民,无不因为他们身上或朴素,或内敛,或热烈的情感激发了我的创作之思,这就是从生活中得来的艺术规律。任何情境下,艺术创作都不能忘了追问本源与人性,它能让创作者摆脱一些政治化、功利化的误区,从而内心澄澈、专心致志。这就是生活给予我的启示。
 

   议题:当下,不少美术创作背离规律、远离生活,与大众相去甚远。作为美术工作者,我们应如何看待美术创作的独特属性?
 

  单应桂: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就有总结规律的重要意义。讲话从大处把握方向,而我作为一个美术工作者、一个人物画家,对艺术规律,有几点思考和体验。

  首先,要有积淀,对笔下的人物有认知。记得有一次画人物时,我画了张李清照的草图让叶浅予先生指导。先生看过之后问我:你对李清照了解多少?李清照的生活境遇与经历你是否清楚?宋代女子的服饰你有无研究?叶先生的一番“盘问”让我明白,人物画并非空洞的、概念的,即便画古代人物,也要有“生活”。画李清照这样的历史题材,必须对她的词作、她的经历乃至她生活的周遭环境都有足够认识。叶先生还提示我,现实中处处有素材,与其从遥远的古代寻找灵感,倒不如从火热的实际中挖掘人物。

  其次,画家要有突破思维,但不能忽略画种的特点。“文革”后期,我曾接到一个任务——画样板戏中的“红嫂”。因为戏中的红嫂程式化强,创作中有些难以逾越的问题,我就想画现实中的红嫂。可在当时,样板戏《奇袭白虎团》与《沙家浜》的连环画已问世并受热捧,上级打算把“红嫂”戏剧人物画也打造成一个系列。我为如何突破犯了难,后来从形式上入手,我做了一套木刻版画,共10张,并入选了全国美展。

  但当我请教艺术理论家王朝闻时,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你做成版画是为了入选吗?我答道:因为难出新,只能从形式上寻求突破。后来,先生给我写了一封长信,说道:绘画有自己的语言和表达对象,画舞蹈、画戏剧与你写实主义的创作风格有所差异,你寻找突破的思维是对的,但不能为了出新而用一种艺术语言图解另一种艺术语言,忽略了自己的创作方向。这则事例,让我对艺术规律的认识更加清晰了。

  再次,作为画家,还要坚定自己的选择。受“85美术新潮”影响,上世纪末,一批美术创作在思想、风格、形式上有颇多“新奇”之举,有些人说我画得老了,应该变形。这时,古元先生为我解惑说,“美”不光在于新奇,还在于朴拙、在于自然,但无论哪种美,首先必须发于内心、为自己所认同。

  反观近现代美术史,一些成就卓著的艺术家在笔墨技法上或以传统为主,或追求中西贯通,无不因为坚持了自己的选择,才形成了为世人公认的风格。因此,作为一个美术创作者,不能因为外界的纷扰,就影响了对艺术的独立判断。

  张宝珠:说到美术创作规律,我认为几个步骤不容忽略——临摹、写生与创作。

  从我学画起,就舍得花工夫临摹古人。几十年来,我上追溯源,先学“清初画圣”王石谷,再临“元四家”和“宋四家”。临古本身就是一种创作。临摹时,不仅要把握构图、造型及运笔用墨的技巧,还要分析画家的心境和思想,在这个过程中,既学习了古人作画的规律,又培育了自己的艺术鉴赏能力与创作能力。

  写生训练对中国画创作十分重要,我的老师黑伯龙一直告诫我们,创作不能忘了师法自然。这些年来,为了与自然交感,形成自己的独到体验,我曾前后70余次登上泰山,感受天人相接、物我两忘的境界,从抓物象到抓意象的过程,让我明白,对自然的感受越深,画的境界、格调就越高。

  早在“文革”中,《大众日报》就刊登了我的国画作品《黄河两岸披新装》。这个创作既来源于我在技法上的积累,又得益于平时写生时的观察。就是因为抓住了当时黄河两岸沙土改成稻田这个题材,才有了这幅“应景之作”。

  青年人要想在艺术上有所成就,临摹、写生、创作这三个步骤需循序渐进,追求“速成”的办法显然要不得。

  谭英林:如果让我选一幅中国画的代表作,我会选《富春山居图》。这幅画的诞生及后人对它的临摹、再创作,无一不反映出规律的重要性。该画为元代书画家黄公望为其禅师朋友所做,前前后后画了4年。可以推测,黄公望在作画时并未考虑市场如何、价值如何,而是从艺术本体出发,才得以成为精品,并流传后世。

  清代著名画家王石谷曾多次临摹这张画。第一次临摹,他以学习的心态,循规蹈矩,在技法上并无超越;第二次临摹,王石谷达到了游刃有余的状态;临摹至第三次,他加入了许多自己的理解,当时就赢得了“下真迹一等”的美誉,甚至有人认为,其艺术价值可与真迹并行。

  可见,即便再有名的画家遇到一幅好画,也会反复临摹。学习传统、传承传统精神,离不开千锤百炼。另外,学习前人,唯有达到“学而不仿”的境界,方能成就自己的地位。
 

  议题: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投身艺术学习。教育事关传承与发展大计,在整体风气略显浮躁的当下,美术教育应如何从方法上进行引导?
 

  谭英林:现在美术教育上出现的很多问题,要从教育体系上找原因。

  “西风东渐”以来,美术教育亦开始受到西学影响;新中国成立之初,学校教育又一味效仿苏联模式,较长一段时间内,美术教育本身就存在着标准失范、传统断裂等现象。加之现今五年一度的“全国美展创作模式”、美术批评缺席等现象,艺术教育目的化、功利化色彩严重。比如,现代艺术教育中流行所谓“大师工作室”,即某个在国际上获奖的“大家”用自己的名字冠名工作室,对外招收学生,学生则跟随其学习相对固定的一套创作方法。暂且不论这些“大师”们基本功是否扎实,单说此种千人一面的“标准化”教学模式,本身并不足取。

  我在翻阅潘天寿先生传记时,发现一个值得思考的现象:抗战时期,潘先生起码两次主持国立艺专工作,而每次他都带着一个团队去教学。像陆抑非、吴茀之、诸乐三等擅长人物或花鸟、素描的老师分工协作,每个分科的学生得到的都是某一领域内上佳的教育。这种强强联合的“组团式”教学,在今天仍值得我们借鉴。另外,于方法上,潘天寿并未给学生开设过多的理论与实践课程,但他会定期把一些艺术品放置于教室或者走廊,供学生观摩、学习。让学生于“画外”寻画道,也是他的高明之处。

  对比以往,现今的艺术活动及其评判体系弊病颇多:参展作品达到官方标准即可入围,艺术创作但凡有新意就被肯定……至于标准是否合理、创新是否符合规律,却鲜有人问津。解决这些问题,一方面,应构建美术教育、教学中的良性生态,打破其中的利益锁链;另一方面,美术人还应树立应有的责任与担当意识,从我做起,向不正之风说不。

  单应桂:艺术教育是授之以渔,而不是刻板教条。如果艺术教育搞不好,就害了一代人。在我们学画时,先生们都十分严厉,他们会根据每个学生的特点进行指导。其实,只要老师指的路子正,方法上再苛刻,学生们都会接受。现在的艺术教育中,仿佛只有得奖才是衡量艺术成就的唯一标准。如果艺术教育一直以这种模式引导学生,则丧失了应有的责任意识与社会良知。

  九尺之台,起于垒土。基本功是任何一门艺术的必备素养。现在,从中央到地方的美术院校,几乎忽略了这项训练,过度提倡风格、提倡变化,套用一句俗语——“还没有学会爬就想要跑”,显然于学生的成长无益。

  当然,老师也不能限制学生的创作自由。记得在一次李可染及其弟子的画展上,有个留言本上写了这样一句话:“一个可染不得了,两个可染还算好,都是可染怎得了。”师傅带徒弟、教徒弟的目的,最重要的不是让学生似师,而应似师有异、形成个性。师傅的意义在于授之以渔,而“鱼”的收获,是在学生有了一定积淀之后,结合自身的阅历、理解而取得的。

  作为一个老画家,若为青年画子提些建议的话,我还是那几句最简单的话:打牢基础、脚踏实地。在环境日新月异、事物更迭如此频繁的当下,一个人既顺应心性,又不故步自封、曲意迎合,谈何容易?但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画家,还必须认这个理。

  无论对于创作者个人或群体来说,唯有立足本土、融会时代、眼界开阔、实践丰厚,才能开创美术创作的大格局。也唯有如此,才能发挥山东艺术家在全国画坛的应有贡献与时代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