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青壮年大量外出务工,老去的山村如何养?
2月18日,本报记者第四次来到青州市王坟镇侯王村蹲点调查。
侯王村,以孝治村,在山东青州当地远近闻名。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村庄,随着农村青壮年劳力进城定居或大量外出务工,农村独居老人比例在增加,传统的儿女养老模式正在变得脆弱。
□ 本报记者 贾瑞君 都镇强
住城里闷得慌,留村里有难题
含辛茹苦把儿女拉扯大,千方百计让儿女脱离农村成为城里人,自己老了也能跟着进城享福。
可是,去年腊月初八,75岁的杨吉远从青州市的儿子家回来了。儿子干建筑发了家,在青州市买房定居。每到冬天,就把杨吉远接去过冬。可他总过不惯,每次住不几天就吵着要回村。
“在城里有吃有喝的什么也不用操心,山高地薄的侯王村有什么好留恋的?”儿子儿媳都不理解。
但杨吉远觉得老是“闷得慌”:电器不会用,邻居不认识,平时儿孙各忙各的,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有一次,杨吉远问儿子:“孩子,你知道从一楼爬到咱家一共要走多少道楼梯吗?”儿子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老父亲为何问这个问题。
“我告诉你,99道。”杨吉远有点得意,第一年开始他就数过。这个问题憋了他好几年了,果然儿子不知道。
“小区的楼房都一个样,回来连家门都找不到。”杨吉远有一次走得离小区稍微远了点,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在一位好心人的帮助下费了很大的劲才回到家。从此儿子和儿媳妇轻易不敢让他下楼,这更让杨吉远觉得城里生活乏味。
“在城里想喝口热水都不会烧,我只会烧柴火灶。闻着柴火点着的味道,我啥也不想。”暖洋洋的春日下,杨吉远瞪大了眼睛冲身边的老伙计高声说,“年轻人不懂咱们的心思!”
杨吉远的苦恼,却也不是谁都能“享受”的。因住宿、经济等条件限制,留守村庄的“空巢”老人,将不得不独自面对一些难题,有时甚至是危险。
58岁的冯立翔有两个儿子,都已在青州市里买房定居。去年冬天老伴进城照顾孙子,留下他独自一人照看老房子。冯立翔晚上烧煤取暖,不幸发生煤气中毒。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时,已口吐白沫。虽然最终被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但留下了走路趔趄的后遗症。两个儿子有些后怕和后悔,但也没办法,冯立翔还是愿意一人在村里。
经济困难是养老最大瓶颈
记者采访发现,在侯王村,经济困难依然是困扰多数老人养老的最大瓶颈。
72岁的杨忠远患有腰椎间盘突出,老伴身有残疾常年卧床。医药费支出是他养老最大的难题:“我和老伴一年光是医药费就要花5000多元,给孩子增加了负担。”杨忠远的大儿子51岁,有一个儿子已经结婚,一家老小全靠种地和外出打工。二儿子的两个女儿在上学,经济状况也不理想。
82岁的宋执海家养老压力更大。走进宋执海的家门,大小十只山羊正在院子里吃草料,土坯垒起的正堂屋外表看不出来,进去才发现屋顶露出的大窟窿能看见天空,早已不能住人,一家三口挤在东侧房里。
“全家的收入就靠这些羊,一年能卖三四千块钱,还不够买药的。”宋执海告诉记者,自己常年患病,45岁的养子杨万华从小患癫痫至今未婚。当初,收养儿子的初衷之一是养儿防老,可如今一家三口吃饭都成问题,只能靠低保。
“我和老伴凑合过,可是我们百年之后,儿子谁养啊?”宋执海忧虑地看着杨万华说。
村主任王化玉介绍,村里有14户低保户,每户养老状况都堪忧。五保老人3户3人,皆属鳏寡孤独。其中,64岁的侯善臣去了青州市敬老院,其他两位怎么劝也不去,坚持留在村里自己过。
关于养老,各人有各人的看法。44岁的冯立杰是村里的“能人”,带领着一支三四十人的建筑队。家境殷实的他并不担心父母的养老:“养老问题说到底还是经济问题。经济上去了,怎么都可以。”冯立杰16岁的儿子正上高一,尽管符合生育二胎的条件,他也不想再生了:“生孩子为养老,这种观念太落后了。”
“养老最困难的
将是我们这一代”
79岁的冯桂家是村里很多老人羡慕的对象,因为他有9个子女。51岁的冯立春是冯桂家唯一的儿子,他对两位老人的养老问题一点都不担忧:“我们兄妹这么多,一人一天也不困难。将来养老最困难的,可能是我们这代人——孩子少,自己保障低。”
去年下半年,冯立春的亲家不幸发生车祸,亲家没有男孩,冯立春的儿子作为女婿自然冲在前面。一连在医院伺候了3天,儿子支撑不住了。冯立春便顶替儿子照顾亲家。“我们只有一个孩子,将来老了肯定要靠他啊。儿子儿媳要照顾四个老人,还有孩子,的确压力很大。”
“趁着我们现在还能动,多赚一点是一点,也好给孩子减轻压力。”去年,冯立春夫妻俩在外打工收入4万多一点。
这些年,村里年轻一代相对减少,中老年人越积越多,山村老去的速度在加快。
“去年走了6个,出生了4个。眼下村里还有1013口人。”1998年起担任侯王村主任至今,王化玉见证了山村老去的过程。村里现在60岁以上的135人,65岁以上的63人,老龄人口占到了13.5%,这一比例还在快速增加。
“农村养老目前看还是一道难题。相信国家出政策,个人努力想办法,总会解决的。”王化玉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