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贝娜走了，而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1月15日。北京又是个重度雾霾的天气。整个城市笼罩在灰蒙蒙色调里，天空下人们继续营营役役。忙完白天工作和夜晚活动，我在十点多回到家，打开手机，看到朋友圈许多人齐刷刷传递着“为姚贝娜祈福”的信息。惊讶，打开新闻页面，“器官衰竭，意识丧失，已经处于深度昏迷中……”一连串文字张牙舞爪，触目惊心。回忆起上个月关于她因病缺席某节目，之后传因为肺炎住院，但姚贝娜亲自发文说她只是需要静养的几则消息，我有点不敢相信短短时间就发生如此变故。看完新闻，我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歌，写了几句话——“姚贝娜第一首让我听不厌的歌是《画情》，声音百转千回，感情丰沛真挚，而13年那会儿我们还一起合作过《Beautiful Light》的录制，那也是首带着力量的歌。加油，一切会好起来，一定会好起来！”

我跟姚贝娜见过一次面。2013年的冬天，深夜。她在结束当天颁奖礼和演出后来到录音棚，录唱那首我有参与创作，和同事一起负责制作统筹的《Beautiful Light》。第一次见她，整个人包裹在大衣里，高挑而柔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经纪人低声说：“今天去领奖，又参加了一场演出，还唱了两次《也许明天》。”眼前的她确实略显疲惫，脸上带着来不及卸的妆，但是眼神明亮，一种孩子气的明亮。录音开始前，觉得有些不舒服的她还让助理去买药，熟练地报出几种药品名字，大家有点担心她的状态，不过一进棚我们就安心了：一个情感饱满、高亢有力的声音信手拈来，不过两小时就完成录制。制作人崔迪姐感叹着“姚贝儿忙了一天还有这么好的状态”，而她只是有点羞涩地笑了。

很多人知道姚贝娜，是通过《中国好声音》，而我是因为《画情》惊艳地发现了这个唱功牛逼但之前从未留意的女歌手。2013年收视率超高的第二季《好声音》里，姚贝娜终于被大范围地认可，在一片夸赞中成为那季最成功选手。我看了第一期节目，对她博得满堂喝彩毫不意外，听到那英说是姚贝娜唱了《甄嬛传》的歌才吓一跳。她过往的“辉煌”履历被挖了出来：出身音乐世家，父亲是深圳音协主席及武汉音乐学院副教授，考入中国音乐学院，2005年就在大型音乐剧《金沙》出演女主角，2008年获得青歌赛冠军，两次登上央视春晚，唱过《甄嬛传》《画皮2》《1942》一系列热门影视剧歌曲……

这些履历，好惊人，又好寂寞。很多人看来，这样的姚贝娜，注定会在华语乐坛平步青云，获得其他新人望尘莫及的机会吧，可是我们似乎忽略了是姚贝娜十数年如一日的刻苦学习和孜孜不倦努力，才让她拥有了可以不浪费机会的实力。何况，这样的姚贝娜，并没有因为唱功出色、作品优秀以及平台专业而取得常规定义的“成功”——参加《好声音》前，年过三十的她并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算不上一个人们印象中知名的歌手，更称不上明星。

2012年，姚贝娜推出第一张同名大碟，自己担纲词曲创作，主打歌里唱着“哎呀怎么我该变了，彩色世界让人斑斓欲望在生长，乱了章法”，专辑封面写着“刘欢、三宝、捞仔诚意推荐”……然后，没有了然后。2013年，32岁的姚贝娜确实变了，她站上电视节目舞台，摆脱过往根正苗红的学院派印记，唱着张惠妹的《也许明天》，得到更多掌声，变成当红歌手。然后，就是签约大公司，推出新EP，演唱一系列热门歌曲，连大片《冰雪奇缘》都指定她来诠释风靡全球的主题曲《Let It Go》中文版……可是，她还是她。

一个只想好好唱歌，不懂也不想面对其他的她。我和很多人一样，认可姚贝娜的唱功，却不一定深刻留意她诉诸歌声的情感，甚至会因为她辉煌的专业背景而主观贴上“匠气”标签。还有人质疑姚贝娜“为什么总提到自己得乳腺癌的那段经历？”“总要拿着这件事来说，就没有别的新闻吗？”好吧，她就是没有别的新闻啊。2011年，姚贝娜罹患乳癌，经过一系列治疗后康复，可是她根本不拿这件事炒作之后发表的首张唱片；2013年，她在《好声音》节目组为自己拍摄VCR时要求不要拿得过癌症说事儿，最后只说“经历过一次人生的重大转折”；同年，已经是当红歌手的姚贝娜成为乳腺癌防治运动粉红丝带代言人，作为国内首个公开自己乳癌经历的艺人，她拍摄全裸写真支持公益，不避讳手术留给她的伤口，只为鼓励人们积极关注健康——“那道疤是我独有的勋章”。

没有乱七八糟的绯闻，没有争名夺利的野心，没有耸人听闻的标题，唯一一次“大尺度全裸”举动是为了公益，这样的姚贝娜，恐怕会让公司有些发愁吧。她成名了，却似乎不是一名合格的艺人，除了推出一首首歌曲，她能够被媒体拿来多在版面上谈谈的就只有“抗癌斗士”经历了，即便她自己并没有想要用旧伤口来博取新眼球。她就是继续唱歌，继续唱歌，一直到病发住院时最后一条微博里还说“躺了将近一个月了 现在憋得我真想唱歌啊”，一直到因病未能录完的最后一个通告，还是一档支持原创音乐的节目。

1月16日。白天，北京的雾霾逐渐散去，却吹起刺骨寒冷的大风。新闻里传递着关于姚贝娜的最新消息——“彻夜抢救中，已经失去意识”。一整天，我的手机不断响起提示音，那是昨天深夜编辑紧急找我做的“一起为姚贝娜加油”歌单里，许多人正留言为她祈福。下午五点多，我在公司听姚贝娜的《画情》，那首最初打动我的她的歌，“留住你一面 画在我心间”，同事告诉我：“姚贝娜走了”。我抓起手机，看到大标题写着“歌手姚贝娜逝世，年仅33岁”。办公室里一阵沉默，然后响起一片惋惜和惊讶声。我有点茫然，看着朋友圈瞬间涌现数不清的悼念，那么多叹息，那么多痛心，微信群里参与姚贝娜最后那档音乐节目制作的朋友发语音说着“她超级敬业，一直咳血还一直彩排，那天她都咳得不行了，但在现场唱的特别好！”而我呢？我跟姚贝娜只有短短一面之缘，我们并不熟悉，我平常也不十分留意她的作品，可是……

1月16日。夜晚。我在大风呼啸声里回到家。打开手机，看到歌单里有网友留言，“美好的生命，原来这么不堪一击，我们平日里追求的是什么呢？总是想按世俗标准过得像样一点，在无聊中挣扎，在按部就班中放纵。个体的、感性的、自由的生命啊，像一条河般的活着吧，别太认真，多点激流，多点平静，奔向海洋之怀，生命的河。”这是姚贝娜唱过的一首歌，《生命的河》。新闻网站上，姚贝娜的黑白照片静静摆在娱乐版首页，专题里更新了内容，我点开一篇报道，上面写：“她捐出了身体唯一健康的眼角膜，说的最后的话是和妈妈说‘妈，我挺好的’，和爸爸说‘爸，你劝劝妈，不要难过’”。

我跟姚贝娜只有短短一面之缘，我们并不熟悉，我平常也不十分留意她的作品，可是，这一刻，我的眼眶忽然整个湿润，鼻子猛烈酸涩，泪水开始滑落下来，我竟然哭了，无法控制。她走了，那么突然地走了，可是就在她告别世界的最后几十个小时，这个很多人都来不及了解的33岁女歌手，仿佛唤醒了大家一直深埋心中的不安、惊慌、遗憾、心酸，热情、坚持、勇敢、期望……种种情绪。我知道，从此天堂里多了一个好声音，而我们在这个喧闹的人世间，只有默默聆听她留下的歌声。愿我们能够更懂珍惜。姚贝娜，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