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评论:郭敬明对孩子“下手”是其成功之道

15.07.2015  20:36

  按:几年来,围绕郭敬明及《小时代》的非议从未停止。随着《小时代》终结篇的上映,应该是时候对郭及其影片做一个盖棺论定式的评价。网易娱乐特邀文化评论人杨波从文化娱乐、政治生活等层面论述,“郭敬明及《小时代》系列并非表面上对物质的主动下跪,而是对消费主义漩涡席卷下唯一可能的生活方式的被动归顺。从美学上斥其浅薄正中郭敬明下怀,美学艺术乃至良心价值观什么的,以及与是否抄袭相关联的羞耻心,这些在他们看来皆一文不值。”作者还认为,郭敬明的成功其实主要是“从孩子下手”:“集市里,你看那些围观卖大力丸的不是孩子就是屌丝,对孩子下手跟赚屌丝的钱一个道理,这是天赋的商道,是市场经济所决定的功利主义使然。”(文/杨波)

  1.   对于以知识分子和文艺青年为表率的文化精英们来说,郭敬明及其《小时代》系列已经浅薄到这么一种程度——即便以斥之浅薄为态度来谈论它们,也已成为一种道地的浅薄。这种情形既轻浮,又造作。将《小时代》现象用浅薄两个字一言以蔽之至少是一种思想懒惰,就像你看到一个疯子在吃土,然后作出“看,那人疯了”的总结后将之抛之脑后一样草率。接下来,依照上面的逻辑,你怎么能说一辈子都在谈论疯子的弗洛伊德是一个疯子呢?   既然那个疯到去吃土的疯子仍旧是一个人,那么其他人也有可能疯到这一程度,为了预防和杜绝这一可能性,而必须要对他详加研究。这是除了医治疯病之外,弗洛伊德工作的另一意义。这一隐蔽的公众意义在《小时代》这里则已成为一个公诸于众的现象,这一现象,表面上看起来,由这一系列电影在艺术性之低与票房之高间的巨大反差,占据舆论主流的抵触和谩骂,以及最重要的,借这种抵触和谩骂其脑残粉如鱼得水般充分充分显示出的脑残症状,等等凝聚而成。   脑残和浅薄这样气势汹汹的贬义词,它们每次出现,不过是使用它们的人为了证明自己不脑残、不浅薄。多数对《小时代》仅具语气却空洞无物的批评验证了这一点,它们并不比它们所批评之物不浅薄。不能仅用指责对方是黑色来证明自己的白,与此同时,你必须说清楚对方为什么是黑色以及你为什么不是——同样,你不能简单地就《小时代》高举物质主义大旗,而你在所谓精神生活里苟延残喘就得出对方比你浅薄的结论来,你接下来必须证明精神生活比物质主义厚重在哪里,说服对方,它何以能够带来更不虚假、更不痛苦、更值得一活的人类生活。   而《小时代》的核心价值之一,就是对几乎已位列自然法的,人类社会一直以来对灵魂高于肉体、精神高于物质的认定的反攻倒算。并且,这种反攻倒算饱含不屑,更不用说,这不屑是通过极其简陋、庸俗,乃至反智的写作—电影手法表现出来。   《小时代》与其说令那些不识时务,对精神生活一念尚存的文化梦游者愤怒,毋宁说令他们感到惶恐的是,它直言不讳地将肉体高于灵魂、物质高于精神这一结论作为不言自明、不必多说的时代主题。精英和成人们对郭敬明的不屑表情,其实质不是倨傲,也不是装逼,而是无言以对,称之为默认亦无不可,因为他们无法孑然自在于郭敬明所揭穿的这一时代主题之外。   更令有社会责任感的成人们咬牙切齿并寝食难安的是,《小时代》的拥趸多为少年学生。咬牙切齿于郭敬明竟无良到对这些少不更事的孩子下手,寝食难安于这个社会、这个国家、这个人类终将会交付给那些竟曾痴迷于《小时代》的人。成人们想多了。集市里,你看那些围观卖大力丸的不是孩子就是屌丝,对孩子下手跟赚屌丝的钱一个道理,这是天赋的商道,是市场经济所决定的功利主义使然,不以个人主观意愿为前提,所以你们不能把这笔账算到郭敬明一个人头上。   好了,别装了。那些说《小时代》浅薄的人并非在反衬自己多么厚重,而是慌乱无措于这部烂片竟然将全民对资本的谄媚、攀附乃至皈依的这一时代精神毫不掩饰地揭露出来,且你休想否认这时代精神里也有你的一份。这种慌乱无措等同于《国王的新衣》里国王被小孩揭穿没有穿衣服后,此前曾众口一词地夸国王新衣多么美的围观大众所感。郭敬明的角色则既是那个孩子,又是那两个骗子,大众的虚伪是骗子的关键算计,郭借对这种虚伪的揭穿式挑衅赢得了最大限度的免费炒作。   现在有一种普遍的论调是,对郭敬明的批评亦是对他的炒作,其暗藏的意思是,对某种果子有毒的阐明反而会加剧人们去品尝这种水果的欲望。这种倒错意味着,这一毒果对人的蛊惑力不仅掩盖了人们在知其有毒后产生的禁忌力,进而这一禁忌反去增强了其蛊惑。我相信私下偷看《小时代》的知识分子大有人在,对他们来说,郭敬明竟成为中学男生眼里女澡堂一样的所在。   这样,对仗于“说《小时代》浅薄也是一种浅薄”,对它的批判竟也成为一种造势。这种说了也没用,甚至会起到反作用的不可说,令郭敬明携其《小时代》摆出了彗星撞地球的架势,得意洋洋地释放出人们除了眼睁睁看着它造孽之外再无他法的不可抗力。   2.   不可说与不可抗,以及在文化精英们的主流逼格之外建立其即便浅薄却也自成方圆的话语体系,并令济济少年膜拜之,这令郭敬明及其党羽闪烁出某种宗教气象。他一贯被称为教主,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一种显而易见的说法是,郭粉多由尚未踏入社会的学生和刚毕业、刚工作,还没有被现实击碎其物质主义幻想的,90后乃至00后的青少年构成,他们天真地认为通过自己的努力和虔诚,终将过上《小时代》里那些主角的生活,也就是说,将郭敬明所秉持的拜物主义视为某种天堂式的宗教承诺。   我倒不认为事情有这么纯洁。大家应该看过《极地快车》这部动画片吧,其主旨是告诫成人世界不要太早让孩子发现这个世上竟然没有圣诞老人,从而尽量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们在童话世界里呆得久些。其中悲悯而自欺欺人的浪漫主义,也正是郭敬明借其童话式物质至上的城市生活来把玩的拿手好戏。然而,我既不相信那些在12月26日的早晨装作收到圣诞礼物的孩子们真的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也不相信哪怕最为脑残的郭粉竟会赌咒《小时代》式的名牌生活将在他的身上一一实现。   这种不承认却装作承认,以至于装来装去竟误以为自己真的承认了的状态,让我想起马克思的名言,“宗教是鸦片”。在教徒和教宗(而非上帝)之间,在郭粉和郭敬明之间,游走着一种浓郁的,鸦片式的致幻氛围,这一氛围令双方都产生出股股超越现实处境的伪舒服。或不能称其为伪,这种舒服虽没有也大致不会在生理层面实现,却果然一反其教旨地,在精神层面实现了。   在一个社会孳生最多不义的时期,也就是说,在这一社会占多数的被压迫与被欺凌者最需要慰籍的时候,宗教最行得通。宗教式的慰籍会令受苦者对自己的苦难采取不予解释、不问究竟的承受态度,这一态度可称之为麻痹。麻痹的核心症状是,即便在其信仰从根本上被推翻,即便其现实经历足以证实其信仰之伪,麻痹者仍不为所动,仍麻痹地坚持其业已彻底消失不见的信仰。     据上,郭敬明不证而伪、其怪自败的物质主义立场获得那么多人的响应,并非证实了响应者的智商堪忧,而是证实了响应者情愿用佯装脑残来成全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麻痹,以对真相坚定的拒绝来成就其虔诚。就像不久前质疑黄继光会引发社会那么大的反弹一样,否认郭敬明及其物质主义就是对郭粉活在这个世上的理论依据的彻底拔除。   所以,哪怕时光荏苒,随着现实打脸式的教育,长大成人的郭粉们在意识到其教旨的一切根据和许诺全部坍塌粉碎之后,却既不跟从前的自己翻脸,也不再坚持其一贯咄咄逼人的天真和不讲理,而仅默默地以消费主义的排泄物、拜物教的遗迹之状态活着。这个社会逼得越来越多的成年壮汉必须抱着毛皮熊才能睡着。有理由相信,到死为止,郭敬明都将一直是他们内心深处最纤弱、最私自、最不允许玷污的一颗赤诚的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