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炮车的热与冷：深陷治霾争议 两年间销售大起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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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雾炮车在市区主干道上喷洒水雾降尘 记者王锋 摄

　　连续多日，济南空气再达重度污染。1月2日，灰蒙蒙的天空下，济南西部新城一台雾炮车正在主干道上工作着，飞散的水雾和车玻璃上星星点点的白沫，是雾炮车眼下最直观的效果。

　　济南第一台雾炮车诞生伊始，它随身喷印“雾霾克星”，并被冠以“可广泛用于PM2.5空气超标雾霾治理”的美誉。然而，时隔两年，济南的雾炮车“销售冠军”张华军，对雾炮车的评价却截然相反——“无法治霾”。此前如火如荼的市场，在部分企业看来，已是严冬将至。

　　企业说法 从“雾霾克星”到“无法治霾”

　　从手机上看到雾炮车遭多地炮轰，被揪出没有治霾量化数据后，张华军清醒地知道，如果企业仍宣称雾炮车能“治霾”，无异于自己打脸，往舆论的枪口上撞。这个老员工，在中国重汽集团济南专用车有限公司做销售15年，现已荣升副总，见证了济南第一台雾炮车从诞生到销售至今的全过程。

　　张华军拿出的一份宣传手册，还是两年前印刷的。手册画面里，一辆雾炮车的喷雾机被特意放大，附带着“雾霾克星”四个红色大字。文字宣传中，也明确提及“可广泛应用于厂矿、工地等灰尘比较集中地区及城市PM2.5空气超标雾霾的治理”。眼下，该企业的雾炮车身上，再也找不到“雾霾克星”字样。

　　“这确实不是治理雾霾的一种绝对方法。我微信中，很少会说雾炮车对雾霾有多大效果。实话说，PM2.5颗粒太小，也比较轻，就算能压下一部分，周围的颗粒物又会迅速飘过来。”张华军介绍，“济南这种盆地地形，空气流动性差，最好的办法还是风。”

　　无独有偶，济南另外两家雾炮车生产企业，同样对雾炮车治霾功效矢口否认。

　　“对于治理雾霾的效果，没有一个量化的数据和标准，我们是一个产品的应用者，不是产品的研究者，没办法去量化。”济南中鲁特种汽车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鲁”)技术研发中心主任张卫华介绍。此前该企业的宣传手册中，也提及可以治理雾霾。

　　“雾霾靠雾炮车能解决吗?!雾炮车主要还是为拆迁工地降尘。如果每家每户装一台，对空气可能有效果，那不就是下雨吗?”重汽集团参股的济南考格尔专用汽车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考格尔”)销售部负责人李承颖称。

　　销售市场 从“供不应求”到“惨淡经营”

　　在张华军看来，雾炮车横空出世时各单位的购买热情，和现在的市场反应是不对等的。

　　“2014年我们研发了两辆雾炮车，一大一小，刚申请下汽车公告，就全被历下区城管局要走了。”张华军称，“历下区购买的雾炮车在拆迁工地的降尘效果的确很明显。一时间，媒体纷纷报道。”

　　张华军称，其他各区领导都注意到了雾炮车，紧随历下区之后，市中区城管前来采购雾炮车。即便有的区县财政实力略逊色，也基本都在2014年从公司买走了雾炮车。“当年，想买车都不一定能立马买到。”2015年历下区渣土办负责人曾介绍，采购雾炮车初期，每逢市领导前来工地调研，两台车必会跟随，在各区中实属一大亮点。

　　眼见雾炮车市场炙手可热，“中鲁”和“考格尔”分别于2014年和2015年推出了自己的雾炮车。自此，济南的雾炮车市场，呈现三足鼎立的局面。

　　两家企业原本想分一杯羹，在涉足雾炮车产业后，却发现前景并不美好。张卫华介绍，“中鲁”在2014年推出雾炮车初期，赶了一趟末班车，当年卖出了不到10台，紧随两年时间内，一台没有卖出去。李承颖带领的销售团队，费尽周折在济南终于卖出一台，加上远涉外省卖出的两台，至今生意惨淡，2016年同样没有开张。

　　“随着那么多办法尝试过后，雾霾仍然难除，市场对雾炮车的追求和热情，已经没有那么火爆了。”张华军介绍。

　　专家说法 能否治霾，否定言论居多

　　雾炮车究竟能否治霾?对于空气质量的改善能力有多强?近日，济南市环保局污染防治处介绍，目前尚无类似研究和统计。同样问题，在济南市环境研究院得到了同样的回复，目前雾炮车的性能研究在济南仍属于空白。

　　山东大学环境研究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教师介绍，自己曾研究过自然水雾对雾霾的减少作用，但人工水雾能否降霾，需要重新研究。“我们曾在泰山上做实验，同等情况下，有无水雾，PM2.5能差400μg/m。”

　　据媒体报道，主攻大气PM2.5和霾污染化学的中科院大气物理研究所研究员王跃思认为，“雾炮车能除霾”并不科学，原因在于大气是一个超级流体，交换速度很快，把部分污染物喷下来，很快就有其他地方的补充过来，所谓治霾的说法明显是对大气科学的不了解。

　　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潘小川教授也认为，即使雾炮车能降霾，作用也不大。他表示，雾霾形成于2000米的高空，而雾炮车平射尚且达不到200米。

　　山大教师的说法，与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研究员姜克隽观点相仿。姜克隽认为，原本属于气体的硫化物、氮化物，会在水中发生反应，形成细小颗粒物，加重PM2.5重量致使其下沉，减少雾霾，但雾炮车的雾滴很难达到20-30微米以下发挥作用。

　　●延伸阅读

　　一台雾炮车一年运营费超30万元

　　槐荫区唯一一台雾炮车专职司机刘玉山，拍着每天离他最近的雾炮车告诉记者：“我坚信，这车具有降雾霾的功能，花那么多钱，能没用吗?

　　2016年年初，这个驾驶证A本持有者应聘上岗，当起了槐荫区环保局雾炮车专职司机。

　　能装15吨水的雾炮车，每天会围绕二环西路以西的所有主干道喷洒。在刘玉山看来，他只需要按时上下班，每天喷完4整车水，跑完100公里的道路，就算完成任务。

　　比起雾炮车的消耗，刘玉山的工资待遇略显单薄。据介绍，一辆车一天要喝掉近100升柴油，每天喷掉60立方水，而他每月的工资只有两三千元，与普通洒水车司机待遇一样。经粗略核算，一辆车4名司机，两两一组，年工资共十余万，按照目前柴油6.08元/升的单价，每年油费22万元，刨去水费不计，运营一台雾炮车一年耗资逾30万元。

　　雾炮车能有效起到降尘作用，但能否除霾，多数人持否定态度。 记者王锋 摄

　　政府采购下的市场争夺

　　面对以政府采购为主的雾炮车市场，“中鲁”、“考格尔”和“重汽”三大雾炮车生产企业，在产品价格和功能上看似雷同性极大，但并未出现平分济南市场的局面。身为民营企业的“中鲁”，在济南本地一台都没卖出去;“考格尔”也仅在属地卖出一台;剩余的大部分市场由“重汽”占领。

　　“中鲁”公司

　　跑政府采购，难关重重

　　履职十多年的张卫华，所在的“中鲁”公司是家完完全全的民营企业。张卫华介绍，其他罐装车型卖几百辆，雾炮车卖不到一辆。在雾炮车销售上，公司决定放弃政府采购这条路。后果是，公司连续两年没卖出一台车。

　　政府采购对于“中鲁”这样的民营企业来说，难关重重。“2014年开始时，我们常跑政府市场，参与一些后，放弃了。首先要买标书、报名，其次是人员出差、往来，然后是标书打印、装订，一趟投标下来，费用就需要几千元。而销售员卖一辆车才提成1000元。”他介绍。

　　“政府采购回款和占压资金的周期相对来说比较长，我们私营企业承受不起。”张卫华算了笔账，一部雾炮车成本四五十万元，如果不能及时回款，会占据流动资金。由于钢铁降价，目前公司就是挣个加工费，为此公司眼下都是看单生产，不会囤积雾炮车。

　　与此同时，政府采购会扣留10%的质保金，质保期后才能支付。“这个10%的质保金对我们来说，可能就是利润，我们要通过偿还银行利息，来等待这块质保金。”他介绍。

　　张卫华称，目前拆迁公司、厂矿企业是雾炮车的销售目标，也曾尝试过汽车租赁。“拆迁公司拆迁速度快，几天就拆完。上次一拆迁单位租了一台雾炮车，3个月给了几千块钱，回来后车胎磨得都不像样了，一个轮胎就1000多元，租金连轮胎钱都不够，得不偿失。”

　　“考格尔”公司

　　只在属地天桥区卖出一台

　　“考格尔”公司在济南卖出的唯一一台雾炮车，是在2015年年底，卖给了天桥区。据该公司销售部负责人李承颖介绍，这台车由天桥环保局牵头，天桥区建委招标，最终由天桥区环卫管护中心使用。

　　李承颖介绍，那台雾炮车能卖出，与企业在辖区每年利税至少1000万、解决辖区500多人就业不无关系。

　　“尽管济南3家企业的雾炮车售价和功能基本差不多，对于天桥区之外区县的采购，我并没有信心能够中标。”他介绍，目前济南每个区都是独立采购雾炮车，市环保局和市城管局并不干涉。

　　雾炮车的业务量，在“考格尔”，仅占所有车型总业务的0.5%。“其他车型的生产订单已经排到2017年二月底。”李承颖介绍，接不到订单前提下，不会生产雾炮车。

　　重汽济南专用车公司

　　 前身 即做洒水车，目标客户明确

　　相较于“中鲁”和“考格尔”在济南雾炮车惨淡的市场份额，中国重汽集团济南专用车有限公司可谓一家独大。

　　张华军介绍，目前，除了济阳县和商河县，济南市各区都从该公司购买了雾炮车。市中区4台，历下区2台，槐荫区2台，高新区2台，天桥区1台，章丘和长清各一台。历城区已申报购车2台计划，马上走招标程序。

　　与其他雾炮车生产企业不同，张华军介绍，公司前身是济南园林机械厂，主要生产洒水车，2005年划归重汽，目前是重汽的一个全资子公司。雾炮车占总业务的3%。

　　“我们以前本身就是做洒水车的，雾炮车的目标客户就是以前的客户，顺带着就把市场占据了。”张卫华分析。

　　张华军分享经验称，雾炮车靠参与政府的招标为主，招投标之前就与客户接触，等着招投标再着手，客户不会对产品有任何印象，就没法采购。

　　模仿与超越

　　尴尬的雾炮车与火爆的雾炮机

　　相对于销量锐减的雾炮车，雾炮车的一个部件——雾炮机，在济南多家企业销量逐年递增。

　　在章丘区浅井工业园内，80后小伙张孝堃靠生产雾炮机，已实现年千万元的销售额。他为记者演示，雾炮机连接发电机和水箱，单独也可作业，喷水照样能达80米。唯一的缺点是，雾炮机只能固定在原地，顶多是来个360度旋转。为此，他设计了车兜，只要有其他车牵引，雾炮机照样也能上路。

　　从2014年开始生产雾炮机至今，张孝堃介绍，销量每年递增，目前一年卖近100台，在济南已卖了几十台。二环西路一家雾炮机生产企业同样也于2014年起步，近两年销量递增，月销量可达10台。

　　“推销雾炮车时，车没卖出去，倒是替配件供货商卖出去两台雾炮机。”张卫华笑称。

　　雾炮车与雾炮机背道而驰的市场，在张卫华看来，问题出在产品价格上。“一辆雾炮车动辄60万，而它本身产生不了利润。而一个雾炮机，4万-10万元就能搞定，有的小作坊只卖1万多元。工业北路修路施工，施工人员就自己在洒水车上安了一个雾炮机和柴油发电机。”

　　在李承颖看来，雾炮车无非就是将采购的汽车底盘、发动机和雾炮机做一个拼装，汽车厂家本身并不生产雾炮机。

　　济南3家雾炮车生产厂商，均未向企业卖出过一台车，销售范围也基本不考虑企业。雾炮车全部卖给了政府部门。

　　与雾炮车厂家相反，张孝堃和济南另一雾炮机企业一样，产品几乎都是由煤场、电厂、水泥厂以及建筑工地等买走。“基本没有政府来买雾炮机，我也不会主动找他们推介。”张孝堃称。